要說這宮中我最怕誰，就是眼前這位了。
    皇母總是麵帶春風的，而且始終是我的生母，雖說聖心難測，但虎毒不食兒，隻要沒對她皇位構成威脅，她總不會害我。
    而這一位就不同了。他沒有女兒，說他不忌妒我是不信的。而他冶理後宮多年，積威愈重，外表看著就是精幹威嚴的樣子。況且……雲兒自幼與我親近，小時候還說是孩兒鬧著玩，但現在已成年了……他莫非知道了……
    不然怎的在這裏當著我的麵說紫雲的婚事？
    “良人”，是說我不夠資格吧？
    這些思緒隻一瞬間就在我腦中轉過。
    言多必失，我不敢多話。
    可他卻親熱的拉著我和爹爹一左一右的進入裏間。
    那手溫軟有力，不像他外表看著的那麼清冷。
    他坐在榻上，爹爹坐在下首軟座上，我在爹爹旁邊站著。
    他問了爹爹的傷口好得如何了，又爹爹要好生休養著，說想著爹爹就要搬入鳳蓮殿去，一些補藥都已打發人抬過去了，就沒帶到這來。又說，鳳蓮殿那邊已著人按帝貴君的品階一一安置妥當，待爹爹搬去後，若差了什麼或有什麼不喜的，再換即可。
    爹爹又是好生感激了一番。
    他才看向我說：“月兒過幾天就鳳遊了吧？”
    （鳳遊指的就是皇家之女外出遊曆，並不是指皇帝出巡。）
    “回君父的話，是的。”
    “哦，那準備什麼時候舉行謝少師宴？”
    （謝少師宴。皇女自六歲起，聘請有才學之人做各類的教師，此為“少師”，教導皇女，直到冠禮之後辭去。鳳遊前設少師宴，以拜謝多年教導之恩。皇女鳳遊歸來後，行過服禮，又再另行聘請有才學之人做各類的教師，此為“少傅”。若皇女被立為太女，則此為“太傅”。）
    “回君父的話，原定是今晚舉行的。但爹爹有傷在身，女兒想明晚再行。”
    “也該當如此。遲個幾天也是情有可原的。月兒你身子一向不好，從小又沒吃過苦。這次出門，可別任性隨意，要保重身子為要。月兒出外長長見識也是好的，但要謹記祖宗教訓，萬萬不可以勢壓人，勞民傷財。”
    “謹遵君父教誨。”
    “月兒向來心善性和，年紀雖小，卻進退有度。為父當然不擔心月兒行事荒誕。等到月兒歸來，助你皇母一力，也好讓你皇母鬆鬆氣兒。對了，我那侄子意兒，自小受寵，性子是有點兒的，他可服月兒管教？若他不知規矩，爭寵持嬌的，月兒可得告為父一聲，讓為父好好調教他會男兒家的規矩才好。”
    “君父說哪裏的話？意珊他生得端莊，性情又大方，倒是君父看得起月兒，許佩相與，現下沒名沒份的，受委屈了。”
    他眯眼一笑，說：“月兒若是心痛他，日後自會給他名份。月兒身為皇女，這倒沒甚委屈的。隻要月兒看得起他就好。他也算是我看大的，性子是有點兒好勝，可確確切切是個心善明理之人。日後你們多多相處，自然發現他的好。眼下月兒要出宮鳳遊，他在輝月宮也無什事，不如讓他到紫雲處去，替雲兒解解悶兒也好。”
    “有勞君父操心了。月兒也怕他們在宮中悶著，正不知如何安排好呢。君父這主意好極。不如讓浩文他們幾個都到紫雲哥哥那去吧，他們自小一起玩大，多個人多個話兒。君父看可好？”
    “難得月兒愛惜侍子。那就這樣定了。本宮會著人打理安置他們的。俊弟你看你的好女兒，你教得多好呀。知禮待人又溫和，還會痛夫君，真是好女兒家！”
    “看皇君哥哥說的。月牙兒的好，也有皇君哥哥的功勞呀。皇君哥哥向來對她好，她自是記在心裏的，她對皇君哥哥可是聽話得緊呢。皇君哥哥的話，比本宮這親爹管用多了。皇君哥哥可得多提提她才好。”
    他們兩人各自吹噓一番，又聊了下鳳蓮殿的情況，然後皇君就起了：“時候也不早了，俊弟你睡會兒吧。醒後就到鳳蓮殿那裏去，皇妻說在那等你一起用飯呢。好了，月兒也不要攪你爹爹休息了，我們一起吧。”
    “恭送皇君（哥哥）！”
    我被那溫軟有力的手拉著出了淑蓮殿。
    到了殿外的花園，他才鬆了我的手。他在一處假山前站定了，我垂手侍立著。
    他望著遠處的花叢，歎息一聲，然後緩緩開口：“月兒一向都是懂事的，你爹真是好福氣！……雲兒這幾天茶飯不思的，定是舍不得你吧？你這就去見見他。一年隻是彈指之間，轉瞬即逝。出門見識是應當的，且你身為鳳家女兒，自當為國分憂。隻是雲兒自小與你相好，雖明這事理，更難受得緊。你且去好好安慰他。”
    “君父所言有理，月兒會好好的和紫雲說的。月兒有一請願，求君父答應。”
    “哦？——說來聽聽。”他頓了一下，很是興味的說。
    “既是意珊他們四人去陪紫雲哥哥，不若也讓芝蘭他們四個去陪青蓮哥哥，也好作個伴。而修元他們幾個，月兒想讓他們去侍俸爹爹。君父以為可許？”
    他看著我，眼裏有著意外，微一沉吟即說：“月兒倒真是個痛夫君的。為父許你了。”
    “謝君父！”
    “月兒沒別的什麼要與為父說的嗎？”
    我一聽這話，心都提要嗓眼上來。
    他想說什麼？！宮中都有他的眼線，但昨晚，在我房中的事，他該不會知道的。可是，他也不需知道什麼，隻知紫雲有意於我就夠了。他對這事的看法是什麼呢？若他允許，就不會說為紫雲找良人之類的話了。不過也許是試探於我而已。現下我該不該向他稟明呢？但是，我自己都未想清楚，又對別人說什麼呢？
    我一遲疑，說：“暫時沒了。請君父容月兒告退。”
    “嗯。你去陪陪雲兒吧。”
    “是！”
    我一行禮，退後五步後轉身離去。
    將要轉出花園時順勢一望，皇君仍佇立著，一動不動。其他的宮侍都低頭定格著。
    我緩慢的步行著。在後宮花園裏轉悠著。
    我所心有點亂。吃不準皇君是什麼態度，也不清楚自己的心。
    紫雲明明是鳳紫月的哥哥，可在這裏這個不成理由。哥妹結合是非常好的。
    而他昨天那樣一攪和，我現下還真拿不準自己對他的心是如何的。不知要以什麼態度語氣來麵對他。
    終於安然上前來問我：“殿下是否要到東來宮去？”
    我頓了一頓，終於微點了下頭。
    隨後就到了東來宮門口。
    這是我進皇宮後第一次進紫雲的住處。上次隻送到門口而已。而且是夜晚。
    這次是在日間，隻覺此處景致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