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一個謀殺犯的故事  第六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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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爾迪尼在賬房間後麵像柱子一樣僵立並凝視著店門已達數小時之久,這時他喊道:“謝尼埃,請您把假發戴上/謝尼埃是巴爾迪尼的夥計,比主人年輕一點,但也已經是個老頭兒了。他在橄欖油桶和掛著的巴榮納產的火腿之間出現了,隨即朝前走到商店的高級貨品部。他從外衣口袋裏抽出自己的假發,把它戴在頭上。“您要出去吧,巴爾迪尼先生?”
    “不,”巴爾迪尼說道,“我要回我的辦公室,在那裏呆幾個小時,我希望不要有人來找我。”
    “哦,我懂了!您在設計一種新的香水。”巴爾迪尼:是這樣。是給維拉蒙特的西班牙皮革設計的。
    他要求全新的香水。他所要求的是像……像……我想,它叫“阿摩耳與普緒喀”,據說這就是聖安德烈藝術大街的那個……那個半瓶醋……那個…那個……”謝尼埃:佩利西埃。巴爾迪尼:是的。完全正確。他叫半瓶醋。佩利西埃的“阿摩耳與普緒喀”——您知道嗎?謝尼埃:是的,是的。我知道。現在到處都聞得到這種香水味。每個街角都可以聞到。但您若是問我好不好——我說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香水同您正在設計的肯定不能相比,巴爾迪尼先生。巴爾迪尼:當然不能比。謝尼埃:這種“阿摩耳與普緒喀”氣味太平常。巴爾迪尼:可以說拙劣嗎?謝尼埃:完全可以說拙劣,跟佩利西埃一切香水一樣。
    我相信,裏麵摻了甜檸檬油。巴爾迪尼:真的?還有什麼?或許有橙花香精。也許還有迷迭香叮。但是我不敢肯定。這對我也完全無關緊要。謝尼埃:當然修。巴爾迪尼:這個半瓶醋佩利西埃把什麼接進香水裏,我覺得一點也無所謂。這對我毫無影響!謝尼埃:您說得對,先生!巴爾迪尼:您知道,我是不會向他學習的,您知道,我的香水是自己擬訂方案的。謝尼埃:我知道,先生。巴爾迪尼:它們完全是我製作的。謝尼埃:我知道。巴爾迪尼:我打算為維拉蒙特設計點能真正引起轟動的東西。謝尼埃:我完全相信這點,巴爾迪尼先生。巴爾迪尼:店裏的事您來負責,我需要安靜。您別打擾我,謝尼埃……
    說著他就踢踢喀喀地走開,一點也不像一尊塑像,而是與他的年齡相當,彎著腰,像是挨了接似的。他緩步登上二樓台階,他的辦公室就在二樓。
    謝尼埃走到賬房間的後麵,就像先前他的主人一樣站在那裏,目光凝視著店門。他知道,在以後幾小時裏將發生什麼事:店裏什麼事也不會發生,而在樓上的巴爾迪尼辦公室裏將會發生習以為常的災難。巴爾迪尼將脫去他那浸透弗朗吉帕尼香水的藍外衣,坐到辦公桌旁,等待著靈感。這靈感不會到來。他會跑到擺著數百個試驗小瓶的櫃子那裏,隨便混合點什麼。但這樣的混合準會失敗。他將會詛咒,把窗戶打開,把混合物丟進河裏。他還會試驗點別的,照樣不會成功。他會高聲叫喊,怒吼,在已經散發出令人麻醉的氣味的房間裏號哭抽搐。晚上七點左右,他會痛苦地下樓,四肢顫抖,痛哭流涕地說:“謝尼埃,我的鼻子沒有了,我無法製造香水了,我無法生產西班牙皮革供應伯爵了,我失敗了,我死心了,我想死,謝尼埃,請您幫助我死吧!”而謝尼埃將會建議,派個人到佩利西埃那裏弄瓶“阿摩耳與普緒喀”,巴爾迪尼將會同意,條件是,不能讓人知道這醜事。謝尼埃會發誓保證,夜裏他們會偷偷地用別人的香水來噴灑供應維拉蒙特伯爵的皮革。事情必然如此發生,而不是別樣。謝尼埃隻是希望,他把這台戲演完。巴爾迪尼已經不是大的香水生產者了。是的,在過去,在他青年時代,即在三四十年前,他發明了“南方的玫瑰”和“巴爾迪尼奇香”,他的全部財產得歸功於這兩種真正偉大的香水。但是他現在老了,精力耗光了,再也不了解時代的風氣,不知道現在人們新的審美觀,即使他現在再生產出一種自己設計的香水,那麼它也必定是不合時宜的、沒有銷路的產品,一年後他們會把它接人十倍的水,當作噴泉水出售。真可惜,謝尼埃心想,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假發是否戴好,他為老巴爾迪尼惋惜,為這家生意興隆的商店惋惜,因為他會把這商店搞垮。他也為自己惋惜,因為到巴爾迪尼把它搞垮時,他,謝尼埃本人也太老了,無力把商店辦下去……
    吉賽佩·巴爾迪尼雖然脫去了他那件散發芳香的外衣,但這隻是出於老習慣。弗朗吉帕尼香水的香味早已不再妨礙他的嗅覺了,他穿上這件外衣已經幾十年了,根本不會再覺察到它的氣味。他也早就把辦公室的門關了起來,自己求得了安靜,但是他沒有坐到辦公桌旁苦思冥想,等待靈感,因為他比謝尼埃知道得更清楚,他不會有什麼靈感。他從來也沒有過靈感。他固然已經年邁,精力已經耗光,這是事實,並且他也不再是個製造香水的大專家;但是他知道,他從來就不是一個製造香水的專家。“南方的玫瑰”是他從父親那裏繼承的,“巴爾迪尼奇香”的配方是從一個走江湖的熱那亞香料商人那裏買來的。他的其他香水都是盡人皆知的混合香水。他從未發明過什麼。他不是發明家。他是個細心的香味生產者,像個廚師一樣,依靠經驗和良好的烹調配方能做出美味佳肴,但從未發明過自己的菜譜。他搞實驗室、試驗、檢查和保密等一整套把戲,是因為這麼做才合乎香水製造商兼手套製造商這個行業的情況。香水專家就是半個化學家,他創造奇跡,人們需要這奇跡!他的技藝是一種手藝,如同其他手藝一樣,這點他本人是知道的,這是他的驕傲。他根本不想當發明家。他對發明非常懷疑,因為發明總是意味著規律的破壞。他也根本沒想到為維拉蒙特伯爵發明一種新的香水。晚上他也不會聽從謝尼埃的勸告去弄佩利西埃的“阿摩耳與普緒喀”香水。這香水他已經有了。這種香水就在那兒,在窗前的書桌上,裝在有磨口瓶塞的小玻璃瓶裏。幾天前他就把這香水買來了。當然不是他親自去買。他本人畢竟不能到佩利西埃那裏去買香水啊!他得通過中間人,而這中間人又通過另一個中間人……謹慎是必要的,巴爾迪尼買這香水不光是用來噴灑西班牙的皮革,因為要用於此目的,這麼少的量是有夠的。他有更壞的目的:仿製這種香水。
    順便提一下,這並不是被禁止的。這隻是很不地道。暗中仿製一個競爭者的香水,貼上自己的商標出售,這確實很不地道。但若是被人家抓住更不好,因此不能讓謝尼埃知道,因為謝尼埃的嘴快。
    啊,作為正直的人看到自已被迫走如此木正當的路,是多麼糟糕!一個人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來抬汙他所擁有的最寶貴事物——他的名譽,這是多麼糟糕!但是他又能怎麼辦?無論如何,維拉蒙特伯爵是個顧客,他絕對不可失去他。他如今已經沒有什麼顧客了。他必須再去爭取顧客,像二十年代初那樣,當時他剛開始自己的生涯,胸前掛著木箱沿街叫賣!有誰知道,他,吉賽佩·巴爾迪尼,巴黎最大的香料店老板,在生意興隆的情況下,當他提著小箱子挨家挨戶兜售時,在經濟上隻是勉強過得去!他對此一點也不滿意,因為他已經六十多歲,他憎惡在寒冷的前廳裏等候顧客,給老侯爵們介紹“千花香水”和“四盜醋”,向他們推銷偏頭痛軟膏。此外,在這些前廳裏,始終充滿著令人厭惡的競爭氣氛。“王位繼承人大街”那個暴發戶布魯埃狂妄地說,他擁有歐洲最大的潤發脂訂貨單;或者是莫孔塞大街的卡爾托成了阿托瓦伯爵小姐的供貨人;聖安德烈藝術大街的這個令人摸不透的安托萬·佩利西埃,在每個旅遊旺季都拿出一種新香水投入市場,簡直叫全世界發瘋地搶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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