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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走廊。
    我張開雙臂擋在一扇緊閉的門前，白皙的臉龐在熾光燈的照射下更顯蒼白。依舊緊抿住雙唇，不說話，也始終不肯讓步。
    “小姐，我們已經說過了，你的朋友在送來的途中已經死亡，現在我們必須把他送入太平間。”
    “不！”深深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奕寒。我的奕寒，那麼溫暖的人，我怎麼忍心讓他一個人躺在那冰冷的太平間裏。
    “我要帶他走。”
    “這可不行。因為這是一場嚴重交通事故，已經造成了一人死亡，按照規定，你必須等警察來了，做完筆錄之後再辦理一下相關的領屍手續才能帶死者離開。”一個胖胖的男醫生向前一步站在我麵前，滿是贅肉的臉上一副嚴肅的表情，小小的眼睛閃爍著，有著不屑的意味。
    真的很令人討厭。尤其是當我聽見他用“死者”“屍體”之類的詞形容奕寒時，我好想衝上前去，在他惡心的臉上狠狠揍上兩拳。
    我握緊拳頭拚命忍耐著，側身從他身邊繞過，徑直走向奕寒。我知道自己帶走奕寒的機會不大，但是我沒想到那個死胖子醫生竟然會叫人抓住我，強行給我打了一針‘安定’。
    麻麻的感覺從針孔處侵入肌膚，隨著血液的流動瞬間蔓延全身。試圖掙紮了幾下之後，所有的力氣似乎都被抽走，身體軟軟的想要倒下。視線之內，奕寒英俊的臉龐也逐漸變得模糊不清，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奕寒，我真的，要徹底失去你了嗎？
    意識消失，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昏睡了多久，耳邊隱約傳來抽泣的聲音。我努力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醫院。床邊此刻正坐著奕寒的母親。
    我低聲輕喊：“江阿姨？”
    她轉過身輕握住我的右手，虛弱地微微一笑，“小瀅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搖搖頭，眼淚落了下來。看見我落淚，江阿姨的淚水也決了堤。江阿姨是個美麗的女人，她一直很注重保養，45歲的她看起來如同30歲一般年輕，令我很是羨慕。可是此刻，她往日高貴的神情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平凡母親失去愛子後的哀慟和無助。
    “江阿姨。”我哽咽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奕寒他……”
    “小瀅。”江阿姨打斷我的話，拭幹眼角的淚柔聲說：“去看看奕寒最後一眼吧。”
    話畢，眼淚再次落下。
    我從來沒有發現，原來黑色和白色的搭配竟會讓人感到如此悲涼。
    黑色的鏡框，白色的底襯，他溫暖的笑容在這一刻顯得無比蒼白。遠遠的，我避開所有人躲在角落裏，靜靜凝視他的照片。
    沒有人安慰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因為是我將他推開的，是我親手殺死他的，試問，一個殺人凶手她配得到別人的安慰嗎？
    “小瀅，要蓋棺了，你真的，不要去看最後一眼嗎？”奕寒的父親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我的身邊。才一天的時間，他卻仿佛衰老了好幾歲，烏黑的墨發中白色的發絲清晰可見。
    他走了，永遠的離開我了。我這樣告訴自己卻仍舊不願相信。我甚至不敢去看他，哪怕知道是最後一眼。我知道，如果沒有親眼看見他躺在棺材裏，我也許還可以繼續欺騙自己。
    “不要，我不要看。”我往後退去，退出了‘奕寒’的視線範圍之外。江叔叔拉住我，擔憂地喚了我一聲：“小瀅？”
    “江叔叔，我不要看。”奕寒，請原諒我，讓我自私的對你保留一點點幻想吧。
    “那好。”江叔叔留給我一個背影，轉身對江阿姨說，“蓋棺。”
    我沒有想到，當我真的聽見那兩個字的時候，心突然就慌了。一種莫名地恐懼感充斥著我整個胸腔，壓抑得我快要窒息。
    我疾步走向棺材，眼淚隨著我的步子急速墜落。
    奕寒，我騙不了自己，我那麼愛你，失去了你，我不敢想象以後的日子我該怎麼走下去。可是，這一切卻是我親手造成的，是我親手殺死了你。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我將視線投向奕寒，他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可是嘴角，他的嘴角竟然在流血。
    “奕寒……”我突兀的大叫著，“奕寒他還沒死。”死人怎麼可能還會流血？！
    江叔叔和江阿姨拽住我，一臉哀傷的說：“小瀅，奕寒他真的走了。”
    我瘋狂地搖頭，懇求道：“阿姨，奕寒他沒死，他還在流血，你快救救他……救救他呀……”
    “他死了。”江叔叔大吼一聲，眼淚急急落下。江阿姨依偎在他身旁，泣不成聲。
    空氣裏滿是絕望的味道。
    我聽見江叔叔說，奕寒被車撞後導致肝髒破裂，腹部積血甚多，雖然他已經死了，卻仍會有一些血流出，因為現在天氣炎熱，怕屍體過快腐臭，所以要盡快將奕寒埋葬。
    “不……”我俯在棺材旁，用手拚命拭幹眼淚，卻總也拭不幹。我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巾輕輕擦拭他的嘴角，血被我擦去了，卻還是留下了一道血跡，幹涸的紅色在他蒼白的臉上紅得觸目驚心。
    我一遍又一遍的擦拭著，不理會阿姨的哭喊和外人驚詫的目光。
    也許是因為我擦拭時牽動了奕寒的嘴角，血突然一絲一絲不住地往外流。
    “奕寒，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我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我獨自呢喃著，感覺像是從前同他說話一般。以前的他總是安靜的聽著我說這說那的嘮叨個不停，從不嫌煩。
    “左安瀅同學。”身後忽然響起的喊聲將我的思緒從回憶中拉回來。我轉身對上一張陌生的臉，仔細一看，是一名警察。
    我繼續為奕寒擦拭血跡，輕聲問：“有什麼事嗎？”
    “關於江奕寒的車禍，我們警方懷疑這並不是一起簡單的意外事故，所以我們想請你去一趟公安局配合我們調查。”他用最輕鬆不過的語氣陳訴著他的來意，可是他所說的話卻不異於扔下一枚炸彈。
    果然，江阿姨激動的追問道：“警官，你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
    “根據我們在現場勘察發現，死者是背對著馬路突然衝出，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是被人推出去的。”那個警察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左安瀅同學是當時唯一一個和死者在一起的人，有些情況我們需要跟你了解一下。”
    “小瀅……”江姨不敢置信的看向我，不確定地問，“是你嗎？”
    終於擦幹淨了，我用指腹輕輕觸摸他的臉頰，冰冰冷冷的，毫無溫度。奕寒，我本來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告訴你的父母，不過現在還好，我不必再瞞得那麼辛苦了，更何況他們有權知道事實的真相。
    “是的，是我親手推開他的。”
    “啪”的一聲，我看見江姨搖搖晃晃的向我走來，然後一掌揮向我的左臉。她嘶聲力竭地衝我吼道：“你滾……”
    江叔叔扶住江姨，別過臉去不看我，卻也什麼都沒說。我黯然轉身，然後聽見江叔叔悲愴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蓋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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