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很大，我卻隻能低著頭走在甬路上，隨著腳步匆匆的太監、宮娥往深宮走去。
    爹爹緊隨太監宮娥的步伐竟有些吃力，不時用帕子擦拭額頭的汗。
    幾次想出聲讓爹爹懇請帶路的公公慢行些，但想起娘親交待過--在宮裏少說話，免得惹禍上身。忍忍吧。
    來到一個金碧輝煌的大殿前，太監及宮娥的腳步總算是放慢放輕了，一個老太監像被捏住脖子的公雞般拔尖的喊道：“山西文水的武啟山覲見!”
    “撲。”我忍不住掩嘴笑出來，卻惹來爹爹的怒視。
    一會兒，一個小太監便咚咚的跑了出來，“宣!”
    “明繡，快跟上。”爹爹使勁拽了我一把，匆匆向內殿而去。
    飄渺的薰香縈繞著大殿，陣陣清香撲鼻而來。
    比起外表的金碧輝煌，內殿反倒顯得簡單而規矩。
    “快跪下!”
    正被殿內琳琅擺設吸引的我被爹爹狠狠拉得跪下，膝蓋處傳來巨痛，我忍不住痛呼出聲。
    “吾皇萬歲，萬萬歲!”爹爹整個身體都匍匐在地的高呼，順便還拉了我一把。
    我也學著他的樣子趴在地上，細聲細氣的三呼萬歲。
    “起來吧，別嚇壞了孩子。”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我聽話的抬起頭直視上座的“萬歲”。
    黑白相纏的頭發上頂著一尊金冠，麵色紅潤、飛眉入鬢、星目矍鑠……
    她，真的有七旬了嗎？風華絕代的容光讓年輕一輩都自愧不如其豔麗。
    “明繡!怎麼如此無禮!”爹爹氣惱的按下我的頭。
    上座的女皇嗬嗬地笑起來，“不打緊，不打緊。這女娃倒是有當年我初入宮時的樣子。”
    “草民恐惶!”爹爹又匍匐在地，“小女粗鄙無知，冒犯皇上還請您恕罪!”
    “自家人，別這麼拘謹，賜座。”
    爹爹顫著身子輕輕坐在漆著金漆的椅子上，不敢實實在在的坐下。
    “女娃多大了？叫什麼名字？”女皇慈愛的問。
    我看了一眼爹爹，低下頭沒敢出聲。
    “回陛下，小女今年剛滿十六了，叫武明繡。”爹爹起身又跪在地上，我連忙也起身準備跪下。
    “行了，行了，不用跪來跪去的，坐著答話吧。”女皇笑意盈盈道。
    落座後，大殿內有一小會兒沉默，爹爹不停的擦汗，而我則感覺到女皇的視線一直在我的身上打量。
    “明繡。”女皇叫道。
    “是。”我連忙起身。
    女皇招招手，“過來，讓朕仔細看看。”
    我望了一眼爹爹，見他點點頭，我才輕移蓮步拾階而上，跪在女皇腳畔。
    女皇保養得宜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仔細的端詳著，並不住的說：“像，真像啊。”
    “婉兒。”女皇側首對站立於旁的女官問道：“你看這女娃長得像不像太平小時候？”
    “眉目間確是有太平公主小時的影子，但比公主少了些貴氣。”女官用清冷的聲音回答。
    我不由得向旁看去，隻見一名美麗的女子身著繁華宮服站在那裏，清冷的眼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就是上官婉兒嗎？那個名噪全國的才女。
    “太平驕縱慣了，哪有這孩子的眼睛清澈。”女皇似乎很煩惱的歎了口氣。
    轉而又向爹爹問道：“啟山啊，此次入宮有事？”
    爹爹又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回稟皇上，小女明繡年已十六，到了婚配之齡，草民是……草民是……是想請皇上為小女安排個良緣。”
    “良緣啊。”女皇沉吟著。
    我望著爹爹又開始冒汗的額頭，心中不忍，卻也不敢開口。
    良久，女皇再次轉首問站於一旁的上官婉兒，“婉兒，你幫我想想有沒有相當兒郎。”
    上官婉兒上前施禮答道：“臣心中倒真是有一合適人選。”
    “哦？快說說看。”
    上官婉兒直起身，目光如炬的望著我，“臣聽說長孫一族有一後人在靈州經營牧場，家境甚是富足，與明繡小姐堪為佳緣。”
    “長孫……”女皇再次陷下沉思中。
    “皇上，皇上開恩啊。”爹爹驚恐萬狀的伏在地上，老淚涕流道：“請皇上開恩，明繡……明繡不能嫁長孫家啊。”
    長孫？複姓？為何爹爹會如此的驚恐萬狀。
    我不明所以的望向女皇，隻見她也望著我，眼中感情錯綜複雜。突然，她眼中又恢複了初見時的一抹慈祥。
    “明繡的意見呢？如果朕希望你嫁入長孫家，你是否願意？”
    “皇上……”老父親哭倒於殿下。
    “我？”有些害怕的看看伏於殿下的父親，再看看目光慈愛語氣卻不容質疑的皇上，最後看看站於一旁始終表情清冷如一的上官婉兒。
    我低下頭，心中泛起不安，但娘說過皇上說的話最大，誰也不能反駁，否則全家跟著遭殃。
    “我……我願意。”我囁囁地答道，“皇上說的話，明繡一定聽的。”隻求您別殺我全家。
    女皇聽後哈哈大笑，連讚我是個懂事的孩子，並吩咐道：“婉兒，傳話下去，即日起武明繡被冊封為惠明郡主，賞黃金五千兩，賜武啟山長安宅邸一座。並將賜婚婚訊快馬加鞭告知靈州長孫家，半月後惠明郡主前往靈州完婚!”
    “臣遵旨。”上官婉兒嘴角含笑的退了下去。
    拉著我的手，女皇站起來，輕輕拍撫道：“孩子啊，從今天起你就住進這大明宮吧，直至你出嫁那天到來。”
    住到出嫁那天？那我就不能與娘親和堂姐妹、表姐妹們道別了。
    似乎是讀懂我的心聲，女皇笑笑道：“我會宣旨讓你娘及親人進宮與你道別的。”
    “謝皇上。”我輕輕福身，又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痛哭的父親。
    “皇上，那我爹爹……”
    女皇看了一眼殿下的爹爹道：“武啟山，你從山西文水來也不懂仕途，為了保命還是不要做官了。朕另行賜你黃金二千兩，好好做些小生意吧。”
    爹爹哭泣著向皇上嗑頭謝恩。
    半個月後，我便坐著一輛馬車，後麵跟了三輛嫁妝，由一小隊士兵護送著往靈州而去了。
    靈州在大唐的邊境，賀連山腳下。娘親哭得肝腸寸斷，直呼是爹爹害了我。
    我安慰娘親，不要這樣想，明繡總算是為家裏起了些作用，那七千兩黃金和大宅子就讓父母好好安享晚年吧，而明繡一定會聽皇上的話，作好長孫家的媳婦。
    娘親說，武家的姑娘嫁到長孫家就像是把羔羊送進虎口，長孫家的人恨不得吃武家人的肉喝武家人的血，不會善待我的。
    真的嗎？遙遙未知的未來竟是龍潭虎穴一般嗎？
    武明繡草於周聖曆元年五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