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花開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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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三跟著小安一路七折八繞地走回了閻王殿。
地府分十獄,每一獄所管之事皆不同。十殿閻羅王分別為: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閻羅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轉輪王。
白三所在的這一獄為第五殿,乃是十殿之首,專門負責將遊蕩在人間的魂魄接入地府,由冥主定奪,善者再世為人,惡者根據惡行送下十八煉獄。
白三仰望著閻王殿。
黑磚黑瓦,飛簷鬥拱,鏤空雕花,渾厚大氣,屹立千年。
猶如一頭上古神獸盤臥於此,連周圍的空氣都是靜謐的。
白三不由得想起那位未曾謀麵的冥府之主,聽碎嘴的白二說,那冥王以前判奪太過嚴酷無情,所以被天界派到凡間曆練一番,回來之後卻是受了重傷,真元幾乎散了,冥府一幹人等嚇得不輕,不過好在冥王根基穩固,睡個幾百年的等待真元回複便是好了。
於是冥王準備入眠,臨走前交代了一些事務給崔玨和黑白二爺等人,讓崔玨代為其職,掌管冥府。之後便瀟灑的甩甩衣袖,睡覺去也。
崔玨領著閻羅殿的人呼啦啦一大片跪在後麵,恭送冥王,崔玨低垂著頭,半合著眼簾,靜靜的等待這地府君王的複蘇。
冥王這一睡,便是眠了三百年。
崔玨這一等,便也等了三百年。
白三初來的時候,冥王剛剛入眠不久,閻王殿還是一派混亂景象。
本來白三應是同常人一樣,到閻王殿上由崔判官判善惡,小三上世還算得本分,沒甚惡行,應是收拾收拾送去喂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準備投胎的,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使得白三就這麼留在了閻王殿。
但至於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白三本人卻是完全不記得了。
白三好奇,也曾跑去打聽過當年的事,結果就連碎嘴的白二都閉口不語,白三沒轍,隻得放棄。再加此事上年代久遠,就更加無從考證了。
據小道消息說,白三原本的性格跟現在完全南轅北轍,天地之差,可認識白三的人都會說,這種事情可信的概率,比那個呆頭呆腦的黑木頭心裏麵有了朝朝暮暮想念的心上人還要小。
而且,白三也不是原本就叫做白三,隻因為他原本姓白,又老跟著白二到處廝混,時不時幫襯著做些事,搗些亂,大家便白三白三的叫開了。
叫了幾百年,白三的原名到底是何,也沒幾人記得了。
時間過的越久,白三就對以前的事情記得愈加模糊。尤其是回想起來三百年前的事,白三的腦袋就總像是被蒙了一層白沙,絲絲繞繞,永遠看不透。
但比起來死命糾結自己那些模糊不清的往事,白三更在意的是崔玨。
在這整整三百年裏,冥府裏的所有大小事務都由崔玨一手包辦。
白三在和黑木頭喝酒的時候,崔玨坐在大殿裏看著卷宗,時不時端了杯子抿一口冷茶。
白三和白二在院落裏吵嘴的時候,叫罵聲吵得院子裏棲息的鳥兒四處紛飛,崔玨坐在大殿裏批閱奏章,頭也不抬。
白三拉著小安跑去外麵放紙鳶的時候,崔玨坐在大殿裏定奪生死,半倚在那紅木椅上,一手撫額,一手執筆。
暗金色琉璃鑲邊的書桌上,永遠堆滿了厚厚的一摞卷宗文書,崔玨靜靜伏在桌上,不仔細便看不到他。
白沙垂地,冷月披灑。清風吹過,便會帶起桌上紙張翻飛,和著一延淡淡墨香。
崔玨便坐在那桌案後,低頭細細批閱,隻露出半頸細長潔白的脖子,額前幾縷長發散落,那散發有時擋到了眼簾,崔玨便抬手一把攬過長發,披到身後,複又繼續批閱,偶爾會抬頭看看窗外的暮色天空,琉璃色的眼眸似有光彩流轉。
這樣的崔玨,很讓白三疼惜。
許是白三不可能做到崔玨這般的盡職守則,便更覺得崔玨的不易。憐惜之餘,更覺得那自顧清閑呼呼睡覺的冥王太不地道。
記得白三初識崔玨時,崔玨一襲白衣,站在閻王殿後的那個小院子裏,麵對山洞背對著白三,風動,發動,衣帶飄。
這樣的崔玨很美,白三卻覺得他太過冷清。
碎嘴白二曾不經意提起過,判官大人來地府前也是被世人所恭敬,姓崔名玨,字子玉,人稱崔府君。
白小三呼啦扇開那把銀骨風流扇,扇了兩扇,又呼啦一把合在左手,抿嘴一笑:“崔玨?玨兒?好名字!”
從此白三便玨兒玨兒的喚著。
也曾被崔玨一袖子揮出了閻王殿,白小三飛越了半個殿,摔出門外,右臉著地,他爬起來,右臉臉頰腫的很完美。白三毫不在意,抖了抖那身姹紫嫣紅的衣裳,又攏了攏那頭銀絲,顛簸顛簸跑回崔玨跟前:“不喜歡?那可是要我喚你子玉?”
說完白三自己還扭捏了下,衝著崔玨眨巴眨巴眼睛:“子玉。”
崔玨那張俊臉白了青青了白,甩臉走人,隻當聽不到看不到。
氣呼呼的崔玨讓白三覺得很有些人間煙火氣息,白三甚為滿意。
隨著小安進到殿內的時候,崔玨正埋首在案桌後批改文書。
小安進去行了個小禮,俯首說:“判官大人,白三帶到了。”
崔玨頭也沒抬,隻低聲唔了下,說了句:“有勞了。”抬手舉筆蘸了蘸墨,複又在那折子上行雲流書,道:“你先下去吧,這裏沒你的事了。”
小安還了個禮顛顛的退了下去。
白三瞄了眼崔玨,嘻嘻哈哈的湊了上去,一屁股坐在案桌上,俯身看著崔玨,一手撐桌,一手拿著那銀骨扇,伸到崔玨麵前,嘩啦一聲展開,正擋住下麵的文書。
扇麵上一抹桃枝,花開正豔,桃色紛紛。
崔玨慢慢放了筆,合了文書,這才抬了眼。
白三一張放大了的臉七分調笑三分無賴,一雙桃花眼盛了半彎水色瞧著他:“玨兒叫我何事?幾日不見,想念的緊吧。”
白三坐在桌子上半撐著身子,崔玨原本埋首在桌上,此刻抬了身,才發現兩人距離如此近。
白三是標準的桃花麵,圓潤的臉龐在下巴處收尖了,笑起來總能隱隱約約看到小小的酒窩。幾縷銀絲飄落下來,撒在崔玨臉龐,觸感微涼。
崔玨挑了那縷頭發,饒在手指盤了幾圈,絲絲繞繞。
就算是在冥界,這一頭銀發也很是紮眼的。
崔玨抬眼瞟了眼白三,正對著他的眼。
白三的眼眸帶了點淡淡琥珀色,眼角微微上揚。離近些看,左眼眼角那粒朱砂痣紅的惹眼。
崔玨微笑了下,道:“你那朱砂痣前些日子還長在右邊,這才幾日不見,怎生就跑到了左邊。”
白三臉上僵了一下,立刻背過身去,不知從哪裏掏了麵銅鏡,照了又照,轉過來訕笑:“嘿嘿,嘿嘿嘿,早上起得急了,點錯邊兒了。”
崔玨哼了聲,道:“這些日子看你實是太過清閑了,這有份案子,你去辦了回來。”
白三撇撇嘴:“黑木頭和白二跑哪裏去了?”
崔玨從案桌後麵繞了出來,說:“白無常出了任務還沒回來,黑無常前些日子去奈何橋那邊幫襯了。”說完手指翻飛,眨眼工夫便接了個傳送印。
白三也跟了過來,衝崔玨拋了個媚眼,風流扇一蕩遮顏:“我不在你身邊,你想我了怎麼辦?”
崔玨將手裏的結印放在殿中,殿中立即浮現了一個雕花木門,然後轉身衝白三勾勾手指。
白三樂得顛顛的跑了過去,崔玨說:“開門。”
白三聽話的一把推開了那檀紅色的大門,裏麵是晴空萬裏,幾隻麻雀嘰嘰喳喳飛過,白三愣了,白三又探身往下看看,群山環繞,一座村莊在綠山流水之中隱約若現。
白三有些恐高,將身子收了回來,整整心神,轉身問崔玨:“玨兒啊,這是……”
白三的臉蹌蹌轉回來,就看到一雙瑩白修長的手向他伸來,輕輕觸了他的額頭,又輕輕一推,白三便從那門中甚為圓滿的隕落而去。耳邊隻聽到崔玨略顯冷清的聲音:
“領不回那地縛魂魄,你也不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