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明話音沒落，身子向後一仰，如意再次讓自行車飛起，一陣快似一陣。
    路上，玉明一刻不敢放鬆那隻摟如意腰的手臂，直到看見楊麗住的那個村落。
    如意把車在村頭路口停下。
    “你咋停下來不走了？”玉明問。
    “你下來，我們商議一下這個鬼該咋捉。”
    荒草，在冷風中瑟瑟抖動。閃現在荒草中的，是一個個饅頭似的墳。
    饅頭似的墳上，立著長短不一，寬窄不等的墓碑。
    墓碑上都有碑文，提供墓中人一點兒簡單信息。
    有些墳頭，沒有墓碑。沒墓碑的墳頭，給立在墳前人留下無限遐想。
    玉明此刻，就站在這樣一個墳前。墳頭不僅沒墓碑，而且高度也明顯比周圍低許多。顯然，已很久沒人在上麵添土。
    玉明抬頭，向四周掃了幾眼：“就是這座墳，我不會記錯。”
    一個女人聲音從玉明身邊兒響起：“這像一座很久沒人照看的墳。”隻有聲音，沒有人影。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它前麵這塊兒墓碑，上麵寫著趙景陽這三個字。”
    女人聲音再次響起：“我下去看看，這人魂魄在不在墓裏。”
    玉明立在原地，眼睛盯著墓碑，一陣風吹過，將頭發掀動，他縮縮脖子，仍沒改變站姿。
    過了好一會兒，女人聲音再次響起：“這個墓穴沒有魂魄，棺材已經倒坍，顯然被人挖過；跟你說的情況一樣。”
    “沒有你擔心的那些事吧？”
    “我剛才去找墓地鬼村官問過了，他說這個墓穴已有二十年沒人光顧，這人生前是村裏一個老光棍，因為身材矮小，又是啞吧；所以沒有哪家姑娘願意嫁給他；他冬天喝醉酒，躺在野地睡覺凍死的。”
    “看來，我們把他從小軍身體裏弄出來，不會惹下什麼麻煩。”
    “問題是，把他弄出來，讓他上哪去；他原來的棺材已經被你說的那幾個孩子毀壞，我問過鬼村官，他說，那個鬼魂鑽進那孩子身體，是因為那孩子把他呆的棺材弄壞了，他沒安身地方，才鑽進去的。”
    “我們是不是得給那人弄副新棺材放進去？”
    “鬼村官就是這麼說的；他說，買個新棺材，把他送進去就行了。”
    玉明站在楊麗和她父母麵前，臉上一副嚴肅表情。這副表情是告訴聽他說話的人，他講的是件嚴肅的事，不是一個荒誕故事。
    “你們家小軍幾年前幹過一件事，他和村裏幾個孩子用把鐵鍬挖了村後一個墳。”聽玉明講話的幾個人，眼睛立刻睜大，睜到他們能睜的最大限度。
    “不會吧？小軍一向很懂事兒，也老實，他咋會幹這事！”楊麗有點兒不信。
    “不可能，我也不信我家小軍會幹這種事！他那時才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哪來膽子幹這種事？！”楊麗母親也強烈表示不信。
    “你們找當年常和小軍一塊兒玩兒的那幾個孩子私下問問，問以前，最好不要先告知他們父母；並告訴他們，以後你們也絕不會跟他們父母講，問完後，也信守你們的承諾，不向他們父母告密，他們最怕父母知道他們幹過這事；否則，你們會給自己惹來更大的麻煩。”玉明建議。
    “你說說看，他們那麼小，為啥要去挖墳？”楊麗父親瞪著因喝酒過多，泛著紅光的眼睛。
    “村裏幾年前放過一個盜墓尋寶的電影，你們還記得嗎？”
    楊麗和她父母皺起眉頭，冥思苦想後，幾乎同時點頭：“是放過那麼部電影。”
    “這些孩子就是看那部電影後，才想到去盜墓，他們想從墓中盜出電影中說的金銀財寶。”
    “那麼點兒小孩兒！咋敢做那種事？”
    “人人都有欲望，小孩也有；他們的欲望不能從父母那兒得到滿足，會通過自己的方式獲得，有時這樣做雖得冒風險，但對男孩兒，冒險是他們的天性。”
    “小孩子，不缺吃，不缺喝，咋會對金銀財寶有欲望呢？”
    “他們對金銀財寶沒欲望，但他們對玩的，吃的東西有欲望，這些東西需要花錢買，他們沒錢，他們父母也不給他們錢，這時，他們發現一種靠自己能搞到錢的辦法，他們會怎樣？”
    “他們真去盜墓啦！？那些墳墓都是他們的祖宗啊！這敗家子，是招報應了啊！”楊麗父親顯然被玉明說服。
    “他們沒挖自己的祖墳，他們從小就知道祖墳輕易動不得，所以，他們選來選去，選中一座誰也說不出是誰家的墳。”
    “他們究竟挖了哪座墳？”
    “趙景陽後麵那座墳。”
    “那是誰的墳？我咋想不起來了！”楊麗母親臉上一片迷惘。
    “栓柱的墳；你不知道，你嫁到我們村前，他就死了；是個啞吧。”楊麗父親臉上顯出怪異的表情：“小軍現在也是啞吧！難道真是栓柱鬼魂附在小軍身體上了！”他眼睛突然睜大，紅紅的，充滿血絲，猙獰可怕。
    “你猜的很對，在一個漆黑的晚上，他們幾個孩子挖開了栓柱的墳，你兒子小軍第一個走進墓穴，弄塌了栓柱的棺材，無處安身的栓柱隻好鑽進小軍身體。”
    “現在該咋辦？你親戚沒告訴你咋救我們小軍嗎？快救救小軍吧！”楊麗母親請求。
    “說了。”
    楊麗一把抓住玉明胳膊：“你快說咋做才行，我弟弟就靠你了！”
    “得準備一個棺材，把栓柱屍骨擺好放進去，重新埋葬，給他找個住的地方；這樣，他就會從小軍身體裏出來；出來後，小軍就能恢複到原來了。”
    一小時後，村後墓地出現七八個人，他們拿著鐵鍬，開始挖一座墳，一座幾乎和地麵一樣平的墳。
    這座墳頭，除了荒草，啥也沒有。
    多年來，每到一些特別的日子，比如玉明，冬至，大年三十，別的墳頭總有人擺些蘋果，香蕉，蛋糕，肉骨頭，供墳裏先人享用。
    除了食品，甚至還不忘擺瓶酒，一盒煙；讓先人把生前那點兒愛好、樂趣，延續到陰間。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就是燒把紙錢。他們知道，陰間和人間一樣，什麼地方都用錢，那句“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古語，使他們確信這一點。
    這座墳頭，從沒享用過這些美味，也從沒人燒過紙錢。在人間，他孤零零一人，到鬼界，他還是如此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