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妃半躺在床上，閉眼假寐。
    被她忽視的傳旨的太監捧著聖旨，恭敬地站在一旁。許久未見動靜，他看了眼窗外的豔陽，臉上滿是焦急，“璃妃娘娘，時辰快到了，再不準備怕是要誤了……”
    璃妃緩緩掙開眼，坐了起來，淡淡掃了那頭發花白的老太監一眼，“瑤琦，更衣。”
    半晌，房門打開，一身華服的璃妃由瑤琦攙著，出了主閣。
    她身著一身豔紅色的宮裝。豔紅的宮錦鈿花上衫，配著同色的緋紅百摺羅裙，外麵罩著一層嫣紅的薄絲蠶錦羅紗。羅裙上是一隻淩空展翅的鳳凰，以金線而繡，琉璃而襯，珊瑚而點，栩栩如生。一根紅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帶上亦以鳳紋裝飾，四周是環繞著的火焰圖騰。烏黑的長發綰成如意髻，發間插著一排銀簪，介以銀絲繞出千枝蓮的圖祥，極其細致，卻被一枝斜斜插著的百鳥朝鳳步搖掩了銀白色的光華，鳳喙中含著一顆夜明珠，轉瞬間，流光異彩，長長的珠飾顫顫垂下，在鬢間搖曳。嫵媚妖嬈，雍容華貴，隻是眉宇間的傲氣不厲而威，高高在上猶如步搖上那百鳥簇擁的火鳳，不可侵犯。
    那太監再看到她的一瞬，便愣住了，“珍妃……娘娘……”幾個字輕不可聞，卻是如此的自然，幾乎是脫口而出。恍忽間，他看到了那個當年獨掌後宮的珍妃。
    璃妃淡淡掃了他一眼，抬步，輕輕蹋上台階，走了下去。
    不遠處，葉若白朝她走來。依舊是他一貫穿的紫色，隻是領口、袖口皆以金線鏽著四爪飛龍，胸前更是鏽著一幅龍盤雲海，一針一線，極其精致。他頭上帶著束發嵌寶紫金冠，陽光下，折出五色流光。雖與平日無太大差別，可那滿身的金線，琉璃，夜明珠，足顯華貴。
    他走的極慢，一步，又一步。許久，才走至璃妃麵前，抬頭，與她平視。
    璃妃的唇邊綻出一抹淺笑，：“二皇子……”
    “兒臣參見母妃。”葉若白突然一屈膝，單膝重重著地，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到。穩重的聲音，微帶著少年的稚氣，卻沒有不屑與諷刺。
    他身後的一大群宮女、太監都呆住了，麵麵相覷，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請安：“奴才（奴婢）參見璃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看著跪在地上，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璃妃的笑僵在臉上，嘴角微微抽搐著。葉若白，這個死小鬼，搞什麼？還有那一大群人，怎麼也跟著他一起發瘋，她隻是妃子，受得了這麼大的禮嗎？
    “娘娘？”見她久久沒有反應，瑤琦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
    璃妃看了她一眼，輕咳一聲，道：“都平身吧。”
    葉若白單手支地，緩緩起身，黑著的臉滿是不滿，十分明確的向被他盯的發怵的璃妃傳遞著一個信息：你一定是故意的。
    璃妃淒慘，也無辜的笑了笑。我不是被你嚇到，才愣了嘛。
    “哼！”葉若白不屑的扭過頭。鬼才信。
    天啊。璃妃扶額，搖頭。
    “女人，小心。”擦肩的一瞬，葉若白突然壓低聲音，酷酷地甩出四個字。
    璃妃轉身，看著他的背影，一聲歎息傳出。
    “瑤琦，走吧。”
    真真的考驗來了。她到底是不是軒轅璃，葉遙說了不算，白皓尤說了不算，宮中的眾人說了更不算。可若是那人開口，這天下恐怕便無人再敢有疑問了。軒轅徹，我今天到要見識見識，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宮門口，文武百官排成兩排，靜候著。葉遙立於最前方，身上的龍袍比平日的更為奢侈華麗，耀眼的明黃色直刺的人眼睛疼。
    “璃妃娘娘到。”一個尖利的聲音拖著長長的調子，宣誓著她的到來。
    她嘴角輕挑，風目生威，微微欠身：“臣妾參見皇上。”
    葉遙似是在想著什麼，猛然回過神來，恍然環視了一下四周，最後，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平身吧。”
    突然，璃妃發現他眼裏竟滿是歉意。真是的，做都做了，現在又回來裝什麼好人。歎了口氣，回給他一個“放心，我會小心”的眼神。
    好一會兒，遠處傳來一陣幾不可聞的嘈雜聲。
    一匹汗血馬出現在街道盡頭，馬上之人，紅袍赤甲，大紅色的披風在風中染出一抹最耀眼的顏色。他身後，是一黑一白兩匹駿馬。白馬上的人，一襲黑袍，如夜般冷清，黑馬上的人，一身白衣，如日般溫潤。僅僅三人，卻讓這沉悶許久的大地出現了異樣的光華。
    馬走的很慢，許久，才走過了街道，跨過了宮門。
    三人皆翻身下馬，單膝跪下，齊身道：“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遙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們，閉眼，良久，才歎息一聲：“免禮平身吧。”
    紅袍之人沒有動，他身後兩人亦沒有動。
    葉遙身後的百官中出現了議論聲，不大，可卻打破了這維係的寂靜。
    璃妃無奈地看了眼同樣無奈的葉遙，上前道：“王爺，兩位將軍，都平身吧。”
    那紅袍人的背突然一僵，緩緩起身，抬頭，沒有看葉遙，而是直視著她。
    璃妃微怔，看著眼前與自己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兩人之間仿佛出現了一麵鏡子。隻是無人可說清誰是本體，誰又是幻象。同樣的鳳眼，同樣的薄唇，同樣的威嚴，同樣的嫵媚，還有……同樣的大紅衣衫。唯一不同的，隻是一人身上多了些風塵仆仆和滄桑，另一人身上多了分散懶和冷漠。
    誰都沒有動，誰都沒有說話。適才還議論紛紛的百官竟一瞬間鴉雀無聲。僅剩下偶爾傳來的風聲，和被風吹動的衣衫聲。
    突得，璃妃的心口一痛，那痛一點點蔓延開來，不可抑製。
    軒轅徹的眼神也莫名的變得冰冷，抬步，與她擦肩而過，向葉遙走去，“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