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月殿。
    璃妃懶洋洋的躺在軟塌上，一手撐著頭，寬大的衣袖滑下，露出了半截白藕般的手臂，一手從一旁宮女捧著的琉璃盤裏拈起一顆海棠果，放進嘴裏。無精打采地看著站在屋子中間的人，臉上有幾分疑惑。而那人也緊緊地盯著她。將核吐到宮女伸來的手上，散懶的打了個哈欠，眉宇間滿是疲憊。全不知她這個動作有多嫵媚鉤人。
    看著她的紫衫少年愣了一下，臉突然一紅，可馬上就平靜了下來，怒視著她，自唇間擠出兩個字：“禍水……”
    “咳咳咳……”正在喝茶的璃妃被他這兩個字嗆到，一陣咳嗽。身旁的宮女手忙腳亂的拿出絲帕，想替她擦拭，卻被她揮手擋開了。
    軒轅璃嘴角抽搐著，惡狠狠地從牙縫間擠出三個字：“白！皓！尤！”震天的怒吼讓天月殿微微震了震，灰塵飄飄灑灑的落下。
    半晌，白皓尤才懶洋洋、慢吞吞、一步三晃蕩地出現，靠在門框上，壞壞地笑著，幸災樂禍地看著她：“怎麼了？”
    軒轅璃用手指著紫衫少年，手指不住的顫抖著，美麗妖嬈的臉因憤怒而有些扭曲，質問道：“他是怎麼回事？”
    白皓尤聳聳肩，明知故問：“什麼？”
    “白皓尤！”又是一聲怒喝。
    白皓尤側過頭，強忍住笑，答道：“蓮妃的兒子，皇上的二皇子，葉若白。”
    軒轅璃顯然又被嗆了一下，正想說什麼，卻被白皓尤搶了先：“這可是皇上下的旨，你跟我說什麼？”再說了，是你害人家娘被敢出宮的，說什麼，你也得負點責吧。
    沒有你在一旁挑撥，搬弄是非，出餿主意，這差事能輪地到我嗎？軒轅璃咬著牙，憤憤地想。
    白皓尤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擺出一副典型的奸臣嘴臉：“那臣就先告退走了，不打擾娘娘母子交流感情。”
    “白皓尤！”“哈哈……”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感到身後再明顯不過的怨氣和怒意，白皓尤心中又是一陣得意。想整我？你還是先想想怎麼安排這尊大佛吧。我怎麼說也比你多活了幾千年，要是栽在你的手裏，我皓白顏麵何存啊？想到以前璃妃與那位的過節，他全無傷感的歎了口氣。
    “啪！啪！……”幾聲清脆的瓷器砸地聲。
    想到軒轅璃惱怒的臉，白皓尤眼前突然出現那隻怒氣衝衝的小白狐，忍不住又笑出了聲，快步走出了天月殿。唉，隻可惜了那些名貴青瓷啊……
    殿裏，軒轅璃拿起另一隻茶杯，又是“啪！”的一聲，砸到了門邊。這隻老不死的千年狐狸精，分明就是要看她的笑話。可惡啊。死狐狸，你給我等著，等我收拾了這小鬼，就去把你打的“滿地找牙。”她的手指越握越緊，硬生生在梨花木製的軟塌上，留下了數條傷痕。
    被明顯忽略的葉若白不明所以的站在殿中間，低頭看了看碎在腳邊的琺琅花瓶，下意識地往旁邊站了站。
    “咚！”與陶瓷碎裂不同的沉悶聲音。一個檀木雕的精致盒子在他剛才站的地方晃動，一顆紅色瑪瑙石自盒中滾出。
    葉若白的嘴角抽了下，抬頭瞪著璃妃，眼中掠過抹陰戾，冷冷地道：“你想砸死我嗎？”
    璃妃狠狠白了他一眼，扭過了頭。
    葉若白的眼角抽搐了幾下，低吼道：“你這個禍水，別太過分……”
    “禍水？”璃妃接過他的話，不屑道：“你當我這個禍水很想招惹你嗎？沒事就給我快滾，別在這兒礙我的眼。”
    葉若白怔住了，垂下眼簾，手在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握緊。璃妃……心底莫明的一冷。這次，你又要玩什麼把戲？不想惹我？那你那麼多年的明槍暗箭又是幹什麼的？
    璃妃煩燥了甩了甩長袖，叫道：“瑤琦，他就交給你了。”
    “是。”一旁的瑤琦無奈的應了聲。璃妃不對她們發脾氣，不給他們安排數不清的事，不找她們麻煩，不拿她們撒氣……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主子，隻是這位二皇子……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兒……況且他和璃妃娘娘之間的過節，那可是人盡皆知的，若是這新帳老帳一起算起來，倒黴的是誰，還不一定。
    瑤琦擠出笑臉，恭謹的走到葉若白身前，輕輕地叫了聲：“二皇子……”
    葉若白撇了她一眼，冷哼一聲，轉身走出了屋子。璃妃娘娘，父皇竟把我交給你，我又怎能不領情呢……這基本的禮尚往來，他還是懂得。
    “皇上。”白皓尤看著對麵的人，平靜之下是深深的困惑。
    葉遙似乎沒有聽到，隻是仔細批閱著桌上的奏章。等了許久，他抬起頭，確定四周已沒有人，才緩緩開口：“軒轅徹很快就要進京了。”
    白皓尤認同點了點頭，沒有接話。軒轅徹要回來，是他們早就達成的共識。再說，這件事，還是他第一個收到的消息。可就算是軒轅徹回來，也犯不著把若白交給那個狐狸……
    “這次進京的不止他，還有他手中的五千大軍。”
    “什麼？”白皓尤一驚。他會帶兵，他早已料到，可帶這麼多，他沒有料到。“怎麼會……”
    “是啊，誰都沒有想到，他會帶這麼多。”葉遙苦笑道：“而且，都是在邊城的精兵，比起這京中的廢物們，不知要強多少倍。”
    白皓尤的唇微微顫動，說不出、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溢滿了眼眸。“若白隻是個孩子。”千言萬語，他也隻能說這一句。
    葉遙愣了一下，別過了頭，固執地不去看他的眼：“他怎能辜負了他的這個名字。”不是問句，而是斬釘截鐵的殘忍。
    若白，若葉白……葉朝的開國君主……白……一個字，緩緩的自白皓尤心頭輾過。瞬間，撕心裂肺。白皓尤久久沒有動，沒有答話。久的連葉遙都有些疑惑的扭過了頭，想說什麼，卻被他的眼神擋在了口中，啊白……怎會有這樣憂傷的眼睛？一瞬間，時間靜止了，世界仿佛都為這亙古的傷懷蒙上了一層灰霧。禦書房外，雨一滴滴落下，敲擊著樹葉、花瓣，彈起，又落下，滋養著幹涸的大地。傾盆而下的雨，就如天地為他留下的淚水。
    白皓尤靜靜地站著，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中。葉遙同樣沒有動，靜靜地看著他飄飛的眼神。
    “臣……走神了……”不知過了多久，白皓尤才打破了這份寂靜。斷續低沉的聲音裏有種說不出的情緒，或許是傷感，又或許是對自己的責備。
    葉遙微微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白皓尤抱歉地笑了笑：“不知皇上剛才說道那兒了？”
    葉遙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算了，我們改日再談吧。”
    “臣，告退。”白皓尤沒有堅持，低頭，退了出去，輕輕和上了門。
    雨在空中劃出一條條長線，在地上濺起一顆顆珍珠。越下越大的雨將他心底那張與葉遙相同的臉一點點浸透，一點點模糊，亦將滿心的傷覆蓋。
    門內，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溶入雨中，隨著不斷落下的雨滴摔碎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