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錦哥哥……”睡夢中的少年輕輕低喃“染兒好難過，你別離開染兒…”皎潔月光下那已近修長的身軀在叫囂著，一身是傷的孩子夢囈著。早已不如當年的錦飾華服，依偎在亂草堆中，以蟲為伴鼠為鄰。十來歲的孩子應該在父母的疼愛下幸福的生活，但小小的輕染卻隻能在夢中過著假象的短暫快樂生活。那年之後一切都變了……
    清涼的風緩慢的吹來，像是怕驚動什麼一樣。但那清瘦的身軀卻像再也承受不了一樣。輕染縮縮身子，想保持住那一點點的溫暖，可他身上早已破爛不堪的單衣又如何能抵擋春寒料峭的風。輕染想往幹草堆中躲躲時，身上卻是刺骨的冰涼。茫然的睜開眼，外麵依舊是一片漆黑。回頭看看麵前臉色比外麵天色還黑的管家。看來是睡過了…輕染心中無力地思索著。
    “嗬嗬，莫大少爺，小的來向您請早安來了，順便也請你去向黑少爺請安。”管家嘴上說著“請”，手下卻一點也不輕，拎起輕染“好你個小**，敢讓爺爺來叫你…”管家說的咬牙切齒，“讓爺給你清醒一下。”說著抬手在輕染本就凍得通紅的臉上狠狠地扇了幾掌。“快些，別讓你黑少爺等急了。”說完管家把輕染摔在地上，走出門時又踩了幾腳。“哐”的一聲，本就不避風的門正式壽終正寢了。看著那扇慘遭厄運的門，輕染失笑了。疼麼…？哪裏會疼，這具身體還會有感覺麼。還是趕快去看看自己的“黑少爺”吧，否則不知又會有什麼等著自己。
    走到一處華麗的院門口這那裏是自己那稱不上屋子的破屋可以比的。每一次走到這裏，華麗的庭院總是向嘲笑著自己一樣。“嗬嗬…‘黑少爺’…”輕染細語，又像在自嘲一樣。突然幾聲犬吠傳來。自己的“黑少爺”在喚人……是啊。一隻生養的好的畜生也可做自己的主人，原來奴才便是奴才。
    問什麼還要活在這裏？有什麼變了？可是總有什麼在引領自己繼續走下去，似乎缺失了什麼？有誰在等著這樣的輕染。可是自己不記得了，好象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流逝不見了。找不到了。。。或許需要等待，等到沒有一點遺憾了，這樣輕染是不是就可以躺在朱槿叢中看著她們隨日而枯，和他們一起悄悄的睡著了？
    隻是那個純真的孩子早已不見了吧，餘下的隻是一具殘破不堪的身軀。空洞的眼神，形同冰冷的屍體一般，重複每天所必需的卻又無所原因的傷痛，每每總是在夢回午夜時望著那似曾相識仿佛天堂走來一般的身影。輕染總是看著那身影走近，但每當想要伸出手時那抹光明卻又愈走愈遠，一點一點茫然卻又不知所措地消失掉。他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他隻是有點難過，卻是那種揪心的疼。輕染問過，可依然什麼回應也沒有。他意亂心煩地向那身影大喊‘別再出現。。不要再出現’可依舊沒什麼改變。輕染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這裏，怨過也恨過，可到頭來隻餘寒冷和恐懼，他應向誰抱怨，又向誰報複……
    疼痛將輕染帶回了現實。又是這種熟悉的痛。多少次了自己已不記得，隻是習慣，習慣是多麼可怕的東西啊！讓自己忘記了自己還是個孩子，怎樣一個孩子才可以承受這樣的痛苦。從來不曾開口喊過，正因如此總會挨打特別多。常能聽到有聲音在耳畔聒噪“你喊啊！哭啊！哭出來，求我我就饒了你……”可自己唯一不想做的事就是哭泣，總倔強的認為那是愚蠢的表現，雖然自己早已殘破不堪，像個可悲的奴隸一樣，去乞求主人的憐憫。但那並不能說明自己是一個笨蛋，半年前的轉變使自己知道，即便哭泣，失去的就失去了，縱使再次拚湊，失去的終究回不來。碎了，就再歸不回完整。
    輕染拖著一身的傷回到那個不能給自己帶來一點溫暖的破屋，想想，還是用清水擦擦傷口，正準備出門，卻被突然闖進的人嚇到。來人看到輕染也是一愣，隨即在嘴上做了一個悄聲的動作。輕染靜靜的看著來人，忽聽外麵有仆人在喚“大少爺”。
    他是大少爺？輕染心中疑惑，不是聽說大少爺喜愛幹淨麼，那麼大少爺為何要躲在自己這破茅草屋呢。
    外麵漸漸安靜下來。輕染以為他馬上就走了，誰知他反而向自己走來。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手，拉近自己與他的距離，細細打量起來“小染……”他在叫我麼？可是自己並未見過他啊。
    “終於看到你了！你怎麼……”雨驚得說不出話來。
    “您怎麼會認識小的？”未等他愣完輕染疑惑的開口道。
    “小染，我是雨哥哥呀，是你的雨哥哥，怎麼？才半年沒見就不記得了！別玩了，我可是會當真的哦！”雨的笑容有些急切，或許還有一絲扭曲。
    “大少爺，我想您是認錯人，小的被老爺撿來的時候，您並不在府中的，小的沒有福分見著您！”看到雨的急切，輕染心中有一些辛酸，那個也叫染的人能被大少爺這樣對待一定很幸福，一定是一個美好的人兒。
    “小染……？”看著麵前的光景，雨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抓不住頭緒，但事實卻是染他不認識我了，為什麼？我把染從地獄一樣的山莊救出，苦苦的守候著，等待著又是為了什麼？染，你怎能忘了我？染，你卻忘了我！
    輕染看著眼前這個華服的少年，隻是比自己大一點的年齡吧，可是差別已不僅是天壤之別了。他在對自己微笑，有著淡淡的溫柔，可是那雙明亮的眼中為何有點點遺憾？難過？不可置信？更多的卻是悲傷!悲傷，不可抑製的悲傷…嗬嗬，隻是應為那個和自己同樣名字中帶個染字的人兒吧!不自覺的感到可笑，難道還會有人同情自己麼…自己又在期望什麼呢？同情那種東西自己奢求不起。
    他在笑，輕染自嘲的輕笑在雨的眼中卻是那樣的幹淨純粹，像初春的第一縷陽光，湮沒掉了料峭的風，純淨又溫暖。
    少年鬆開握著輕染的手，攏起華服的下擺，坐在了那堆幹草上。輕染本想開口說那是自己的‘床’猶豫了一會剛開口“大少爺……”卻想了想又放棄了。
    “小染，不必稱我少爺，你……受傷了？”剛想說什麼，低頭卻看見了小染身上的傷，不自覺的心疼。自己不在的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忘了？為什麼傷了？那雙總是充滿希望的眼為什麼暗了？
    “嗯…嗯？”突然的疑問讓輕染反映遲緩了一下，他在關心我麼？忽而心裏升起了一絲溫暖，還是因為名字吧！但但輕染的內心卻又自私的有一些渴望，渴望他就是那一抹光影。如果是這樣，或許，或許自己也可以有所希望……
    隻是…“大少爺，這裏不是你該在的地方，你……”看著自己隻能讓華美的少年坐在這樣的地方，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小染，隻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就在。”伸手拉過輕染，擁進懷中。明知這樣也許會嚇到懷中的人，可是自己對他的思念已經沒有盡頭，如何放手。“小染，我好想你……，讓我就這樣抱抱好麼？”把頭放在輕染的發頂。
    “哦…”本能的回答。輕染靜靜的感受著身邊的溫暖。為什麼少爺認識我？為什麼他好像很寂寞？那個也叫染的人兒呢？一個個的疑問縈繞在輕染的腦袋裏……
    過了不知道多久，也許隻是一眨眼，也許是一個世紀，雨緩緩放開輕染，抬起手輕輕撫順略微淩亂的發。輕染卻本能的躲閃。雨的手停在半空，輕染也愣住了。為什麼會躲呢？這個動作真的好像那個人對自己的親昵，自己也在一直的等待。可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總也想不起來，自己真的忘記了什麼？背影一直在眼前晃動，是你麼？大少爺？還是……或許你隻是要找到你的染，而我卻是那人眼中的唯一，我知道，那人一定會帶走我的。
    雨望著輕染留露出的希冀，靜靜的，沒有任何表情，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停頓了片刻，忽而下定決心一樣緩緩對輕染露出一個安心的微笑，隻說一聲“對不起，我先走了”便轉身離開。你忘記我，沒關係！隻是對不起，我想要你記得我。離開，或許這是自己現在最應該做的。當雨跨出門的瞬間，悲傷從臉上傾瀉而出，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般。輕染，為什麼你忘了從前的一切，卻還記得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