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深夜，水寒才回到客棧，略微吃了點宵夜，便獨自回到房間。鎖好房門，卻將窗推開，備了上好的清秋釀，自飲自酌，好不愜意。
    酒酣微醉，水寒輕晃著杯中佳釀，輕聲念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微風過，一道白影自窗前閃入，伸手接過水寒已經舉起的酒杯，自顧自地飲下：“清秋釀！怎麼不是杜康？”
    看著眼前這個總是穿著一身雪白長衫的男人，水寒笑道：“慕公子非要在晚上穿得如此奪目，莫不成是想要告知天下，你喜歡跳別人家的窗戶？”
    雪懷一個瀟灑的轉身，坐在了他的對麵，正色說道：“你將門鎖了，不就是要我跳窗？況且就算他人將我視作‘偷香竊玉’之徒，小生的長相也絕不會辱沒了江公子滴~”
    噗嗤一聲，水寒憋不住笑了。
    雪懷也隨即笑道：“我還以為，江公子才智過人，如今平白被擺了一道，心中不甘，才要喝酒解憂呢~”
    “我才智如何，你怎麼知道？”水寒斜了他一眼，心中想到：不會是他也以為那首《春江花月夜》是自己所作吧？唉，真是頭大啊！以後可千萬不要隨便抄襲古人的詩詞了……
    “你不知道麼？”慕雪懷有些奇怪的問道：“當初你在雁門關冰城退敵一事，已經被說書人譜成演義，在天啟城內四處傳唱……”
    “你說什麼！”水寒心中震驚，就連手中酒杯滑落也絲毫不知。為什麼會這樣？這豈不意味著自己的名字已經傳遍天下，萬一傳到了那些人的耳裏……
    看著他震驚的神情，雪懷隻當他是不敢相信，於是笑道：“這幾日茶館酒樓裏流傳最多的話題，除了楚逸獲罪之外，就是你江水寒智退蠻敵了。”
    水寒勉強一笑：“到底還是弄得人盡皆知了……”
    “對了，皇帝沒有為難你吧？”雪懷給他倒了杯酒，隨手將窗也給關上了。
    “誰留在外麵？段子淵？”
    “嗯。”雪懷點點頭，閑閑地說道：“外麵有人，不過不是皇帝派來的，已經打發走了。”
    “董相的人？”
    “嗬嗬~水寒很聰明啊~”
    “除了他，還有誰能這麼大膽監視皇帝的一舉一動。”水寒冷笑一聲，想起皇帝為人處事的方式，不禁開始有點能夠理解了。
    雪懷繼續說道：“剛才我與子淵在外麵將那人擒住。據他所言，董相並不知道皇帝與你密談的內容，故此派他前來，想要探聽一二。”
    眯著眼睛看向對麵那人，水寒笑得有些詭異：“在那種地方談話想要被人偷聽，隻怕在這個世界上隻有鬼魂才能辦得到。”
    這回就連雪懷也好奇起來，畢竟他好歹也算是皇室成員，可據他所知，諾大的皇宮看似銅牆鐵壁，實則處處漏洞。“莫不是在密室裏？不……就算是密室，也有透風的牆！”
    “嗬嗬~難道連你也不知道皇宮裏有那樣的一處地方麼？”水寒笑眯眯的看著他，有些挑釁的意味。
    恍惚之間，雪懷眼前突然一亮，拍案叫道：“是那裏！太極宮！”
    在皇室成員的印象裏，太極宮是自太祖炎武帝時期就被封閉的禁地。在大雍王朝六百餘年的曆史中，沒有人知道能夠如何進入這座神秘的宮殿。就算是越過厚重的圍牆，也隻能看見四周矗立的高聳石雕和正中央的巨型長方體石塊。幾百年來，敵國的密探也好，國內的政敵也罷，都曾經多次打探，可最終都是一無所獲。
    而如今，坐在自己麵前的這個眉眼帶笑的男人卻說已經跟皇帝進入了這座太極宮的內部，雪懷實在是難以置信。
    “太祖皇帝曾經下過嚴令，任何人都不可進入太極宮。”雪懷瞪大眼睛，不肯錯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水寒，你當真進去了？”
    “嗯。”水寒點點頭，很肯定的回答：“確實如此。裏麵的布置不像宮殿，倒有些類似神殿，而最裏麵給我的感覺有些像是一座墳墓，或者說是地宮。”
    一邊回憶，一邊說著，水寒自己都禁不住笑了：“說起來，你們的太祖皇帝還真的訂了很多奇怪的規矩！”
    “有時候真懷疑你是不是大雍人，竟然連這些典故都不知道！”雪懷將他從頭打量到腳，目光裏有些難以置信。
    水寒隻是聳聳肩，輕飄飄的帶過話題：“你們皇室的秘史，我們這些平民不知道也不奇怪啊！不過，如今親眼見了傳說中的太極宮，也算值了！”說罷，笑嘻嘻的盯著雪懷。果然，雪懷沒好氣的轉過臉，嘟囔著：“人家在外麵替你擔心了半天，你倒是沒心沒肺的參觀起遺跡來！”
    不知怎麼的，水寒突然想起前世，自己剛剛撿到清的時候，曾經也有過這般輕鬆笑鬧的時光。隻是，當冰冷的匕首穿過自己胸口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永世的分離。
    心髒莫名一緊，眼睛裏竟隱隱有了淚花。水寒連忙低頭倒酒，撤出一抹笑容：“這不就專程備了酒，給你賠罪來了麼！”
    “水寒……”接過酒，卻沒有喝，隻是看著他一杯杯飲著，雪懷心裏又升起了那種感覺：明明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可眼前這個男人的心似乎留在了極遙遠的過去，而自己永遠無法觸及。
    終究還是忍不住，雪懷伸出手奪下他手裏的酒杯，勸道：“你身子不好，莫要喝得這麼急。以後的路總歸有我在，你……放心！”
    到底還是醉了。
    水寒探出手，觸摸著那張有些冰冷的麵龐，輕聲問道：“人的承諾能到多久？就算如今是真心，那將來呢？”心中一陣陣的泛酸，湧到喉嚨，就連聲音也很難發出：“你有沒有心愛之人？假如有一天，你一廂情願的為了他好，而用他的手殺了你自己，獨留他一人在世間。你有沒有想過，他會不會傷心？他會不會絕望？他……他會不會……會不會恨…你…”
    所有的問題都沒有答案，而能夠回答他的那個人如今已是陰陽永隔。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夜晚，有人心傷而醉，有人則是沉默很久，最終漠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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