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柳絮飄得到處都是，天空中時不時還掛上火辣的豔陽。午間，我躲到了綠樹成陰的免費公園啃漢堡，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當著眾人的麵吃KFC。
    “爸爸，爸爸！”一個梳著包包頭的乖巧小女孩騎在父親的脖子上，紅色的小鞋子在空中蕩來蕩去。男人臉上是和藹的笑容，還有略深陷的皺紋——一副和諧的父女圖。
    我靜靜看著他們從我的視線裏消失，胸中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我以後也會有孩子吧，我是不是也會帶著我的孩子到處遊玩，我的家庭會不會美滿幸福，我的婚姻是不是正確的？
    梅繼樂堅信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愛小豬認為有婚姻才有保障，減價感歎結婚要交生活費，流氓老師教導我們做事要負責任，人中呂布推崇工作第一，老爸要求快點娶小鈴過門。
    我一片茫然，沒有答案。
    婚紗照被我一拖再拖，直到婚禮前兩天，也就是昨天才被小鈴押去店裏。一身純白的她像是高貴的公主，我本來應該為自己擁有一個天使般的妻子而感到自豪，但套在身上的那套禮服實在不和襯。雖然小鈴說我穿著很帥氣，但我就是覺得別扭。攝影師剛按下快門，我的衣服已經脫了一半。小鈴因為這事和我生了好半天氣，我的對不起說了不下五十次。
    最後一個單身之夜，我躺在床上煩悶。要不要再檢查檢查禮服有沒有弄汙？或許我該向梅繼樂確認一下明天接新娘的時間？或者打個電話去問小鈴在做什麼？
    拿起手機，手指不自覺的按下了幾個鍵。
    “我想見你。——發送——羅胤——發送成功！”
    我心裏很矛盾，我想見他的，卻又怕見他。我還記得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我怎麼都不肯讓他走，他答應不走，我死死抱著他，嘴裏滿是胡話。我問他那個男人是不是他哥，他說是。我又問是親哥麼，他也答是。我問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他說沒必要。我火了，罵他有病，喜歡被人誤會，他不理我。我又罵他，說他把好心當驢肝肺，欠虐得很，簡直犯賤。他一氣之下抽了我兩耳光，走了。
    我一夜未眠，第二天無原因曠工。
    手機響了，是羅胤發來短信——
    -“你在哪裏？”
    -“家。”
    羅胤來的時候我們什麼也沒有說，他默默的爬上我的床躺在我的身下，我照例和他發生性關係。我和他終究無法超越這一層關係，隻有靜靜享受彼此的肉體。這是最後一夜了吧，我糊塗的忘記了溫柔。
    “嘉庭，”他呻吟，眉頭緊皺，“痛……好痛……”
    “羅胤，你再忍忍，我馬上就好。”
    “不……痛，好痛……”
    我們的第一次都沒有出現這種狀況，羅胤痛苦的蜷縮著身子，顫抖的雙腿在請求我的結束。我掠去他汗濕的紅發，親吻他涼透的額頭、鼻子、嘴唇，希望以此減輕他的痛苦。他的身體布滿淺淺的吻痕，我摟住他的腰部放慢了速度，他的臉上依然寫滿愕人的痛苦。我聽不見他誘人的呻吟，灌入耳朵的是強忍之下的痛苦。我射了，他沒有反應。我問他還要不要，他搖頭。
    “嘉庭。”
    “嗯？”
    “明天就結婚麼？”
    我點頭，心裏很亂。
    “明天我不去參加你的婚禮，行嗎？”
    “好。”我有種哭的衝動，有的東西錯過了就永遠回不去，我們曾經相交過，如今卻越走越遠。“羅胤。”
    “嗯？”
    “其實，我有好多問題想問你。”
    “我可以回答一個。”他很慘淡的笑了。
    “那天……就是我在酒店等你的那天，你為什麼沒有來？”
    “嗬嗬，早知道你問這個，我就選擇一個也不答你，”他淡淡的笑著，我依稀可以看見他眼中的哀傷——
    “那天接到你電話後我好高興，恨不得馬上就衝去和你裹在被子裏胡鬧一整天。可碰巧那天我爸媽都在家，連我哥都在，知道麼我平日很少見到他們，我都快記不得我爸長啥樣了，嗬嗬，所以就想和他們把午飯吃了再去找你也不遲。”
    “飯才吃了一半，我爸就跟我說國內教育不夠好，叫我去英國讀書。雖然說是商量，但我根本沒有決定的權力，他們把學校都定好了，就等我坐上飛機飛過去。我說太倉促，不肯答應。再說當初也是他們叫我回來的，現在又叫我走，當我是什麼啊！老爸說我不懂事，多少人想出去找不到路子，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回話頂他，說他既然想甩開我當初就別生我。他當時就回了我一耳光，我特容易惹我爸發火，真的，從小到大不是對我冷眼就是拳腳相加。他說我不肯也得肯，就算綁著我手腳也要扔我上飛機。我說我寧死也不去，有本事就把我的屍體運過去。老爸更火了，抬起手又想抽我，哥給攔下了。”
    “哥跟我談了一下午，叫我體會爸媽的心情，我不傻，我清楚得很，他們有我哥就夠了，哥那麼優秀，還要我這個廢物幹嗎？他們當初就不想要我的，可發現時快六個月了，不敢做手術，隻好勉強生下我。我知道因為多生了一個我，違反了國家政策，要不是我家後台硬，他們早下台了，不過我爸也永遠喪失了升職的機會，哈哈——所以他們見著我就心煩吧，從小就把我送得遠遠的，結果我還不爭氣，隻會浪費他們糧食，生活又不檢點，他們對我這個兒子越來越看不上眼，在他們心裏，隻有我哥才是他們的種。”
    羅胤從來沒有向我提過他家的事，在這之前，我也一直認為羅胤的家庭是無可比擬的幸福。我眼中的他在笑，我卻覺得他應該哭——
    “後來通過哥和爸媽的溝通，他們退了一步，改為讓我高中畢業後在去英國，這大概是對我的抗議的一點點肯定，折騰了大半天啥心情都沒了，所以就懶得去找你了，滿意麼？”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有什麼用。”
    “至少我不會誤會你。”
    “有什麼可誤會的，我又不真是你老婆，再說了誤會了又怎樣？”他依然是笑，卻更多一分淒涼，我的手從他的背後默默環住了他的腰。
    “對不起……”我喃喃的說著，淚水已經淹沒了我的雙眼，我從不知道他過得這麼苦，他的光環都是虛無的。聽不見他的回音，唯獨感覺到他微微顫抖的雙肩，他是如此需要人的保護。我多麼希望時間能夠靜止，讓他永遠留在我的雙臂之間。
    “對不起……”我重複著，喉嚨裏滿是發抖的聲音，我看不見他的表情，空氣凝固般將我們凍結在一起。
    “嘉庭，其實我想過，”他的聲音是沙的，我感到空氣濕潤了，“我想過幹脆和你逃得遠遠的，兩個人偷偷過日子算了……”
    我的淚瘋狂的落進他的頭發，順著它們滑向羅胤的身體，“為什麼，為什麼你不來找我？我一定會帶你走的。”
    “我不敢，我不敢。”
    “不敢？”
    “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我算什麼？我就這樣了，我不能也毀了你。”
    “夠了！不要說了，不要說了……為什麼你不來？我當時多麼期望你來……”
    兩個大男人竟會抱在一張床上痛哭，淚水像是夏日的雨水般不可控製。
    我們的未來會怎樣？我會怎樣？羅胤又會怎樣？
    我們明明可以相愛的，卻錯誤並錯過，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在我們殘破不堪的愛情路途畫上一個辛酸的句號。
    失去的不會回來，除非時光倒流。
    我錯過了一次，我不想再錯過第二次。
    “羅胤，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