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那一刻,決定去界城 001 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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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亮,李老爺家的雞籠裏已響起了一陣陣雞鳴聲,與此同時,一個賊頭賊腦的人從雞籠中鑽了出來,顧不得滿身的雞屎味,已然張開破鑼般的喉嚨叫了起來,刺耳的聲音頓時在李府響起,連偶爾路過的一陣凜冽北風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都起來了,都起來了,天亮了,天亮了!”
………………
“我說1032號,你沒事吧!”距離李老爺家不遠處,有一個很大的采石場,其中四處忙碌著一群身穿破爛的人。這些人大多愁眉苦臉,手腳都帶著鐵鏈,走起路來叮叮當當。在這此起彼伏敲打岩石的聲音中,一粗獷的聲音響起。那是一個大漢,他赤著上身,有著數塊發達健碩的肌肉,滿臉的通紅,頭頂上還冒著噝噝熱氣,此時一邊揮舞著大錘,一邊與身邊那個身穿單衣,正低著頭不言不語搬著一塊大石頭的少年大聲說道。
1032是那少年的編號,也是他的姓名。他是身材纖瘦的,頭發長而淩亂的將臉部完全遮住。透過他破爛不堪的單衣可以吃驚地看出無數道被虐過的傷痕。此時1032微微地抬起頭,看了那大漢一眼,微微地笑了笑,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再次低下頭去幹起活來。他雖然骨瘦如柴,雙臂間卻無疑滿是力氣,居然輕而易舉地將一塊比自己重上好幾倍的大石搬起。
“真是天生神力呢!”那大漢看了為之乍舌,隨之感慨道。少年卻是不言不語,依舊埋頭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
說起來這是一群無名無姓的人,他們大多是乞丐或者流民出生,反正就是活著沒人陪,死了沒人葬的那種。他們是不配有名字的,在他們的脖子上,都掛著一個閃著光亮晶晶的牌子,那是他們的證明,奴隸的證明。他們也有背後刺著數字的衣服,隻是冬天裏采石太熱,都脫了而已。
“喂喂,老頭,死老頭!給我起來,敢偷懶!去你的!”忽而一陣怒罵聲從不遠處響起,隨後便聽見鞭子的破空聲和抽打在人身上發出的“啪啪”聲,一陣慘叫聲頓時響起,伴隨著那慘叫聲的,是斷斷續續地哀求聲:“大爺,大爺,饒命,饒命,我不敢了……”
1032不由皺了皺眉頭,將視線移了過去,見一個監工模樣的中年大漢手持一條長鞭,正不斷抽打著一位老人。老人須發皆白,隻得在地上不斷的打著滾,躲避著,哀求著,鮮血順著他身體的滾動漸漸的染紅了地麵,他的身上,一條接著一條的血痕卻依舊不斷的增加著。
旁邊的大漢看了長歎了一口氣,轉過頭去,叮叮當當地敲擊聲再次從他手中的那把大錘上響起。少年嘴角也是顫了顫,不忍再看地閉上了雙眼。一番猶豫,還是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你做什麼,1032!”掄錘的大漢回過神來,忙的將他拉住:“你還嫌自己受的折磨不夠麼?”
1032卻沒有理會掄錘大漢的一片好意,輕而易舉地便從他的手中掙脫開來,固執地向著監工與老人走去。掄錘大漢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望著1032的背影一陣沉思,最後微微歎了口氣,終究放下手中的大錘,也向著監工與老人走去。
周圍的人察覺到兩人的異常,也先後停止了忙碌,看了看那不斷在地上呻吟的老人,又看了看那不住揮著鞭子,一臉興奮表情的監工,再看了看一小一大,一前一後兩道身影,一時間一陣交頭接耳,半晌又有一人走了上去。這人一動,眾人頓時都邁開了腳步,向著老人和監工圍了過去。
監工一副享受的表情,嘴角邪邪地揚起,用力地揮舞著鞭子,每當老人發出一聲慘叫之時總會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冷笑,似乎並沒有發現周圍的異常,直到1032走到他的身邊,一把拽住他的鞭子。
“1032,你想做什麼!”監工怒吼道,同時向後努力的抽著鞭子,卻發覺鞭子緊緊地攥在1032的手中絲毫動彈不得,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怯意,但隨即厲聲喝道:“1032,接著幹你的活去!”
“可以,但是給這個老頭治傷道歉!”1032低聲說道,語調中有些許妥協,又有些許冰冷,他看了看監工,嘴角僵了僵還是給出了一絲笑意。監工看在眼中,像是想到了什麼,眼中的怯意不覺退了去,有些得意地道:“你忘記你昨天晚上說過的話了?!”
1032聽聞一震,隨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放了他吧!”
監工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正與開口,卻發覺周圍的人也圍了上來,不由皺眉喝道:“你們想幹什麼?造反?!都給我幹活去,要不然晚上都沒有飯吃!”
眾人剛剛圍攏過來,聽他這麼說,身形立刻僵在了原地。相互對視了一眼,紛紛地低下頭去,各自回到先前自己忙碌的地方。監工見狀,不由露出一絲得意之色,卻見少年背後還站著一個大漢沒有離去,不由大罵道:“又是你,056,你不要命了?!”
那大漢就是方才的輪錘大漢,此時他微一猶豫,滿是風霜痕跡的赤銅色的臉上立刻掛起了討好地笑容,走上前一步點頭哈腰道:“監工大人,看著079這麼大年紀的份上,你大人不計小人過,放了他吧!”
監工輕蔑地望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碩壯男子:“放了他?”忽然伸出手去向著他的胸膛上遞去,大漢頓時一聲悶哼,生生地退後了一步,那監工又是一聲冷笑,本執著長鞭的手也鬆開,向著大漢砸去。
1032見狀眼神瞬間複雜了許多。
那監工的手剛剛觸及到大漢的胸膛,忽然腹部一股劇痛傳來,疼得他咧嘴齜牙,不由低下頭來,卻見1032的一隻拳頭已經狠狠地擊在了他的肚子上,忙地退後一步,大驚失色地道:“1032,你忘記昨天晚上你說過的話了!”
1032整個人似乎都冷了許多,道:“我隻說,我看在思凡的麵子上不再與他作對,但沒說你們就可以隨便欺壓人!”話音未落,監工又是一聲慘叫,麵部表情再次誇張地痛苦起來,徑直飛了出去,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監工向狗一樣的爬跑了。少年扶起老頭,望著他身上的傷,微微歎了口氣,轉身回到原地,接著忙碌了起來。
看著1032的身影,掄錘大漢一陣搖頭苦笑,隻得將老頭攙扶在一塊大石之上坐下,看著他身上的那無數鞭痕緩緩向外滲著鮮血卻是無奈,遲疑了下,隻得將他置之不理,回到了原地。
叮叮當當的揮錘之聲再次響起,半晌,錘子累了,大漢也氣喘籲籲了,便停了下來,望著依舊埋頭動作如機械般忙碌的1032,突然開口問道:“昨天晚上李老爺找你,你答應了他什麼?”
少年的動作頓時一僵,隨後便恢複了正常,似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沒什麼……”依舊彎腰,繼續忙碌個不停。
掄錘大漢不再說話,叮叮當當敲打岩石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看不見此時少年的臉上滿是無奈與落寞。“思凡……”不經意間,少年的動作緩緩的慢了許多,喃喃地念叨著,他的眼底突然升起了許多憤怒,但隨即已被一種憂鬱所代替。他苦笑著,加快了手中的速度,鼻頭卻是一陣發酸。
十天後,天尚未亮,雞鳴聲依舊一如既往地再次響起,隨後便是管家刺耳的聲音,常年與雞作伴,聲音也變的難聽了許多。奴隸們起了床,和往常一樣,隻是今天卻有一個人消失在這諸多奴隸中,正是那1032。
管家發現了,卻沒有說什麼,隻是帶著這一對人,道了句:“開工!”隨即走在隊伍前麵,和其他的奴隸隊伍彙集在一起,向著采石場走去。
掄錘大漢望了望身邊空空的位置,想起了那個往日裏一直與自己走得最為親近的1032,不覺歎了口氣,心中不覺有些擔憂,其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高興羨慕與淡淡的惋惜。1032昨天就沒有出現在這裏,他就要走了。這是1032前天消失前告訴他的。1032的事,他知道的不少,但不知道的更多。他知道1032是去年這裏的東家李員外親自扭人送來的,送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遍體鱗傷。他知道1032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消失,第二天出現之時身上都會多出不少傷痕,他也在深夜中偶爾醒來,見到1032睜大雙眼,無神地盯著破舊不堪的茅屋頂。
他有著一雙紫色的眼睛,他的相貌平凡,卻透露著一種堅毅,他不愛說話,卻心底善良。
今天的李府張燈結彩,雖天色未亮,李員外與李夫人卻早已起來了。比那些奴隸起的還早。整個李府人影穿梭,個個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在李府的一間比較偏僻的房間中,一個少年身穿錦衣坐在那裏,正是1032。此時他淩亂的頭發已經整整齊齊的梳於一邊,露出一雙紫色的眼睛以及英挺的鼻子和寬厚的嘴巴,傾聽著房外紛紛雜雜來回跑動的腳步聲發呆。
今天是李府小姐嫁人的日子,也是他自由的日子。李府小姐名字就叫做李思凡。
遠處響起了嗩呐的聲音,隨即是鞭炮聲、眾人的哄鬧聲。新娘子此時一定很漂亮吧?他一聲苦笑:真的就這樣的結束了麼?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張美麗的臉龐,她眼角含淚,不斷的哀求著,1032突然站起身來,緊緊握住了拳頭,卻像是想起了什麼,緩緩地將手鬆開,無力的靠在了椅子上。
“我不愛你了,我要嫁人了,新郎是本城縣令的兒子。我們從此不要再見麵了,你若是真愛我,就靜靜地讓我嫁人,然後走吧!”哭泣聲,似乎依舊在耳邊響起。十天前……
通紅的轎子伴隨著嗩呐聲與眾人的嬉鬧聲漸漸遠處,一行腳步聲卻在門外響起,隨後門開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走了進來,看著他,苦笑一聲道:“你走吧!小姐嫁人了,你自由了……”說罷轉身離開。
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耳邊似乎依舊不斷響起了那鞭炮聲,直到天色大亮,1032終於站起身來,眼角處緩緩流下了一行眼淚,向著門外走去。現在的李府很清淨,大概是所有人都去看身著紅衣的新娘去了吧!1032不想再想這些,隻是邁開大步向著後門跨去。
。後門有一條直通向采石場的路。
采石場中眾人依舊不斷的忙碌著,個個滿臉灰塵,個個被生活折磨的麵無表情。1032穿梭在忙碌著的人群之間,那些人似乎都微微停止了動作,隨後皆是一怔,卻沒有言語,隻是將身體不由自主地縮了縮,再次忙碌了起來。他們能認得眼前的這人就是1032,卻害怕那一身華麗的衣服。1032一聲苦笑,深深地注視著每一個人,心底卻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
隻有那掄錘的大漢依舊不在乎那些,抹了抹臉上的汗,扯開大嘴衝著他大咧咧地笑了起來。1032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深深地歎了口氣,一陣沉默。掄錘大漢似乎也明白了什麼,垂下頭去,大錘再次掄了起來。
“我是來告別的……”少年忽然鼻子一酸。
“恩……”掄錘聲繼續響起,大漢含糊的應道。
“保重!”少年笑著轉了身。
掄錘聲終於停止了,身後響起了大漢略帶嘶啞的聲音:“走了就好,這裏不是人呆的地方!”忽而一笑:“幫我把這塊石頭搬進去吧!”少年微一沉吟,轉過身見大漢雙眼有些發紅,狠狠地點了點頭,走到一塊大石邊輕輕地撫摸了片刻,忽然雙手一發力,那大石被他高高的搬起,再舉於頭頂,扔在一邊的筐子裏。
“保重!”大漢笑了笑,再次掄起了大錘。
1032一步一步的向著采石場外走去。他突然很不舍得離開,至於原因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出來。這個世界上再無依靠,唯一牽掛的那個女子今日也爬上了別人的床。而這個采石場,或許是他唯一有些留戀的地方吧。
忽而天空暗了下來。隨後便聽見周圍樹木中四下亂飛的鳥影與背後采石場中響起的狂亂得狗吠聲。周圍立刻飛沙走石起來,少年怔了一怔,抬頭看去,卻見太陽漸漸的抹上一抹月牙形的黑色,轉眼間便已全黑。
“天狗吃太陽?”1032皺著眉頭說道,突然身後傳來無數尖叫聲,隨之便感覺到地動山搖,周圍的動物盡皆驚慌失措的私下亂竄,一聲接著一聲野獸的嚎叫聲不斷響起,大地轟鳴。那不遠處的山上,已隱隱出現了成群結隊逃竄的野狼、野兔和野豬。
“這是怎麼回事?”欲走的少年大驚,微怔間背後已響起亂石倒塌滑落的“轟隆”聲和無數淒厲的慘叫聲,忙得轉過頭去,見整個采石場已然不見了,而一道道巨大的裂縫正從腳下裂開,少年本能地飛身躍起,跳至一邊。此時那地麵震動的越來越大,他隻感覺天旋地轉,再也站不穩身子,不由跌倒在地上,隨後隻感覺頭部一痛,已昏了過去。
一棵大樹緩緩地倒下,剛巧不巧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醒了,頭部卻是昏昏沉沉,身體更是被壓的動彈不得。好在他天生神力,將壓在身上的大樹吃力地搬開,他坐起身來,望著周圍滿是裂痕的大地與東倒西歪的樹林,腦中茫然一片,記不清發生了什麼,不由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半晌他腦子逐漸的清晰了許多,終於想起了剛才的事情,忙得向天空望去。
陽光耀眼。
他鬆了口氣,又向著采石場看去,卻是怔住了。那裏哪還是采石場,那已被無數亂石填平。想必是剛才山壁傾斜倒塌所致。那……人呢?
1032流淚了。他此時才發覺這一年時間,采石場在自己心中已根深蒂固。發瘋似的跑了過去,他搬起了亂石,直到雙手已完全磨爛,他終究放棄了。他不是輕易放棄的人,但是他明白亂石下再無一人活著。他此時冷靜了下來,深知奴隸都是沒有過去和未來的生物,對於奴隸而言,采石場就是一切。既然這樣,葬於此不好麼?
可是少年還是忍不住,再次哭了。
就這樣吧!他喃喃的想著。依靠著一塊大石頭呆呆的坐了會微微恢複了體力,他走下亂石堆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再站起身來。忽然一道與自己眼睛相同顏色的紫光從一塊大石下射出。
少年不由慌了,他退後了幾步。紫色永遠是那麼的妖異,正是因為有著紫色的眼瞳,他才會亂落至此,他是惡魔,隻有思凡不這麼認為,可惜思凡是別人的女兒。可是紫色真的很漂亮,他還是上前去,扒開那塊巨大的石頭。
石頭很沉,比往日裏沉了不知道多少倍,卻終究被扒開。那是一個散發著紫光的門。少年不由有些奇怪,心中為何有了“門”這個概念,那明明隻是一個洞口,但是未及多想,那門已經消失了,然後周圍一片漆黑,前方一點光亮傳來。他的後邊是堅硬的岩石,並無退路,隻得向前走去。
當光芒射入他的眼中時,他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