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漸深了，四處都是一片寂靜，間或某家不安分的狗兒也會叫上兩聲。一個體型健碩的大漢從街角拐了過來，肩上的擔子隨著他的步伐發出有規律的吱呀聲。他緩緩走到一戶人家後門前，放下擔子，正準備將夜香倒入擔子中，卻發現黑暗的角落裏，躺著一個小人兒。他嘿嘿一笑，走到那小人兒跟前，猛然拍了小人兒屁股蛋兒一下。那人嚇了一跳，忙睜開了眼，哪還有睡意，待看清身前的人是誰，才抱怨道：“牛大哥，你為何又對我這麼粗魯，攪了我的好夢呐！”“你這小家夥，要睡覺不回家去，睡相這般差，褲子都要掉了，虧我看到了好心提醒你。”“不要叫我小家夥。。。就比你小五歲而已。。。”那人兒說著，手腳並用的纏到大漢的身上，又道：“我這是在等你呢，知道你最後一定路過這裏，大哥，帶我解饞去吧。。。”大漢也不將他拉下來，隻寵溺道：“怎麼？香兒，又沒有好好賣牛糞吧？”被稱作香兒的少年從大漢身上滑了下來，嘴嘟得老高，“就知道訓我，我可聽話的很呢，隻是想吃大哥做的烤田雞而已。。。”漢子搖搖頭，笑道：“照你這個吃法，田雞早晚絕了。”
    話雖是這麼說，卻還是領著香兒去了鎮子外的田地。
    鎮子是個小鎮，名叫水遙鎮，也的卻名副其實，地處玄國的邊界，民風淳樸。大漢名叫牛奮，雖叫他大漢，也不過21歲，隻是從小就幫家人挑夜香，身形很健壯罷了。而那少年，名叫夜香兒，雖已16，卻因為4歲時隨娘親剛來到鎮子上時險些肺炎死掉，身子骨一直都較弱，所以顯得比同齡人瘦小些。牛奮看著身旁的香兒狼吞虎咽的吃相，嘴角微微上揚，想起第一次見香兒時，那幹癟的身子讓人心疼。那年冬天香兒的娘帶著他來到水遙鎮投靠姑母，也就是香兒的姨婆夜大娘，香兒一直生病，夜大娘雖也貧窮，卻也沒有耽誤了香兒的治療，隻是香兒終於差不多病好了的時候，夜大娘卻累倒了，第二年的春天就去世了，大人們都說，人歲數大了，總是過的了冬過不了春的。香兒的命是夜大娘揀回來的，大娘去世時雖然他還小，卻也懂得了人情世故，整個人又瘦了一圈。從此香兒便與娘相依為命，在水遙鎮住下了。香兒的娘親長得很清秀，年紀也不大，但是話很少，待人卻也親切。他們孤兒寡母的也沒個靠山，於是四周的鄰裏就幫忙介紹了個賣牛糞的活計，從農戶裏把牛糞收了，添加少量的木屑，再燒製成類似炭粉的東西，可以賣給鎮子裏有錢的人家做引燃料。平時臭是臭了點，但能維持兩個人的生活。香兒娘看起來瘦弱，卻也能吃苦，鄰裏看她帶香兒辛苦，勸她再找個爺們嫁了，她都委婉的謝絕了，隻說是不想讓香兒受了委屈。香兒五歲的時候就能幫著幹活了，到了現在，這門手藝也都算是嫻熟於心，隻聞聞就知道火候。牛奮在家是獨苗，但他從小就把香兒當親弟弟看待，有什麼好的總愛留著給他，心疼他從小就吃苦，其實他自己何嚐不也是那般過來的。
    “大哥，我吃飽了！”等牛奮緩過神來，發現香兒正笑嘻嘻的望著他，一雙手滿足的撫摸著微舔的小肚子。牛奮伸手輕輕抹去他嘴邊的殘留物，忍不住戲謔道：“還說自己不小，吃的亂七八糟。”香兒抬頭望望皎潔的月亮，恍惚的又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大哥，要是時光就停在這一刻該多好。。。”“傻瓜，有什麼好？頂多比白天涼爽點，走，去南河吧。”牛奮拉起香兒就走。現在正是盛夏，能在南河裏遊遊泳，是件很享受的事，不過牛奮已經很久沒有和香兒一起去了，理由很難以啟齒，當年牛奮看到十三歲的香兒的裸體時，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之後懵懵懂懂的，卻也不去自尋煩惱，今夜怕是太過開心了，便拉了他來。
    河水在月光下像一條流動的銀絲帶，偶爾撞擊到小石子會發出清脆的聲響。香兒三下五除二的就脫光了衣服，一縱身，跳入了水中。他轉過身，向著牛奮喊道：“大哥你快點下來！河水好舒服！”牛奮背過身去慢條斯理的脫掉上衣，回道：“你呀！就是小孩子心性！”這幾日天氣悶熱，加上倒夜香，身上總也不是個好味道，正好下去洗洗，牛奮一邊想著，一邊轉過身準備下水，卻發現河麵上哪還有香兒的影子？“香兒！”牛奮奮力的在水中摸索，可惜夜裏就算潛水也看不真切。牛奮正急得團團轉，一雙手突然從他背後環繞過來，嚇得他一機靈！接著傳來了熟悉的笑聲：“大哥，我可比你更加熟悉水性呢！擔心什麼。”牛奮轉過身來抓住他，聲音裏也不覺加了些怒氣：“胡鬧！這大半夜的，你若真有點什麼事，讓我如何跟夜大娘交代！”“大哥你弄疼我了。。。”香兒可憐兮兮的眨著眼睛，牛奮這才從剛才的驚嚇中放鬆些，卻隱約聞到一種很特別的香，不濃鬱，清爽宜人的香味。他放開香兒，疑惑的朝岸邊看去，“大哥你找什麼？”香兒好奇道。“你有沒有聞到一種很特別的香味？我在找是什麼花散發出來的。。。好香。。。”牛奮認真的環顧四周，沒有看到香兒聽到他的話後瞬間白了的臉。等牛奮回過神來，香兒已經離開他，回到岸上去了。“香兒，怎麼了？”“沒什麼，”香兒穿好衣服回頭對著牛奮笑道：“都快天亮了，我們回去吧。可不能讓我娘發現我不在。”牛奮也上了岸，穿了衣服取了擔子隨著香兒一路回了家。
    香兒回到家，躲回自己的屋子後，才輕輕拉開衣結，低頭細細的觀察起來。自從14歲開始，胸口本來小到可以忽略的痣就漸漸變大，而伴隨而來的，是自己身上開始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香味兒，如今香味兒也越來越大，幸而天天都要燒製牛糞，到也聞不出什麼，隻被那臭味遮蓋了。香兒本來也不以為意的，不過娘知道這件事之後，先是高興了一陣，但又千叮嚀萬囑咐的告誡他不可讓別人知道。男人身有體香雖很罕見，卻也不是大惡之事，不懂娘到底為何如此。。。正想著，門突然被人推開。香兒慌忙的整理整理衣衫，回頭叫道：“娘，您進來怎麼也不敲門。。。”“香兒，你。。。你昨晚去洗身了？”香兒一愣，不知道娘為何知道了。“。。。是啊，天氣太過悶熱了，就去了南河，晚上去的，沒有人聞到。”見娘放心的表情，香兒不禁又開口道：“娘，究竟為何不能讓別人知道？”曾經在娘第一次告誡的時候就問過，可娘隻是說男人有體香不吉利，怕別人知道了會排斥他。年幼的他當然怕因為自己會讓娘也受到周圍人的鄙夷，於是很聽話的掩飾著。可香兒已越發明白這隻是借口，因為娘每每聞到他的體香就會露出欣慰的表情，有時候看他也像是在看另一個人，眼神裏有什麼是他不懂的。娘沒有回答，倒是微笑著說：“香味越發大了，洗完身子就能聞的更明顯，香兒，一會快去燒牛糞吧。”“娘，”香兒催促道，“到底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娘，不要再騙我，我已經長大了！”昨晚牛大哥雖不真切的知道這香味是來自自己，但他實在不想自己與牛大哥之間一直存在這樣的秘密，從小親近的牛大哥越走越疏遠，自己需要遮著掩著，連一起洗身子都不可以！更荒謬的是自己竟不知道原因。兩母子對視了半晌，香兒娘見他這樣執著，終於放棄。“香兒，你。。。你可知娘當初為何要給你取名為香兒？”“莫不是。。。”香兒恍然大悟般盯著娘親，等待她的下文。“對，從你生下來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你長大之後會身有異香。所以為你取名為香兒。”她整理著已經與她齊高的兒子的衣襟，繼續道：“這麼多年，你也沒有問過我關於你爹的事。。。其實你這個體香，是繼承了他的，這也是他留給我們唯一的聯係。。。當年你爹離開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他說你若長了胸口的痣，一定要掩藏起來，不然你有體香這件事讓人知道了，難免會招來殺身之禍。我懷你的時候也還小，女兒家的什麼也不懂，但是他說的話我一定會做到，曾經是為了他，而如今，更是為了你啊，娘真的害怕。。。”“別說了娘，我知道了，我會好好守住這個秘密的。。。”香兒見娘親眼圈泛紅，連忙截住話，輕輕將娘親攬入懷中。不想讓娘傷心，於是忍住不再去問有關於爹的事，反正，從小到大，無論生活多麼艱辛，也都跟娘相依為命的挺過來了，這個爹，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