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宛城夜未央 第三十五章 幻滅若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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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晴自詡不是濫情之人。十年的磨礪,褪去了懦弱與天真,碧玉之年的她看慣生死。“死”之一字對於她,比之潰爛於泥土的枯葉更有不如。生也好,死也罷,百年後敵不過一個“空”字。
隻是練晴也非冷血之人。十年的刀光劍影,奪走她溫馨的童年,卻讓她更加體會到生死與共的感動。於是,她自我矛盾著,一邊對“生死”橫眉冷眼,一邊又對“苟活”珍而重之。
就如同現在。
她完全可以甩袖離去。非親,亦非故。他人生死又怎能敵過自身安危?
或許女人都是心軟的動物,當她發現時才出現水晶之中的女子胸口尚有起伏,腦海裏就隻有兩個字——“救她”!
刺骨寒心的冰涼,這是水晶石麵的溫度,亦是練晴心裏的溫度,這已是第三遍檢查完整個水晶石室。六麵的水晶石如同天然而成,唯有的十二條夾縫毫無間隙,就算是風也休想穿過,想移開石麵救人那簡直是癡人說夢。同時水晶石麵平滑得沒有一絲多餘,自然也安不了任何機關。看來,所有機關都隱在石麵背後,可是如何才能轉到其背麵?練晴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埋藏於水底的大型宮殿。而此間石室就是主人喜愛的陳列室,擺放著一尊尊完美無缺的精品雕刻。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一個冷酷嗜血的男子,正席地而坐,讚歎著凍結於眼前的美麗。
眼見水晶之內的女子呼吸漸弱,練晴也開始急躁起來。恍惚間,她再次轉到了通向外間石室的小門。昏暗的油燈晃動下,練晴鬼使神差地望向那具枯骨。
難道關鍵在那裏?
回首望向沉醉在死亡之路的女子,練晴咬咬牙抬腿朝床榻走去。她走得很慢,放緩了呼吸和心跳,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小心使得萬年船,練晴提防著蛇,也提防著暗處的危險。這短短的一路,竟有行至天涯的錯覺。可惜即使是天涯也有盡頭,她最終站在了床榻之前。
“呼啦……”
床上的帷幔無風自動,深色的紗幔猛然飄起,帶起些微奇怪的香味,撫過有些斑痕的紅木床,也似不經意間撫過練晴的手麵。還來不及反應,床上花色的被褥竟突然扭動起來。
練晴或許怕極了蛇,但最最不怕的卻是“鬼”。人說“人鬼殊途”,既然是殊途,那又豈會相遇?
除非,人為!
於是,幾乎在被褥扭動的同時,練晴右袖揮出。
隻見,床間陡然狂風呼嘯。不算寬大的袖口脹滿了力,一甩之下竟將這四根兩臂之粗的床柱折斷。花色的被褥則像薄薄的紙片隨之揚起。
“天!”練晴心裏大叫!
被褥之下沒有暗器,沒有殺手,卻騰出一條赤眼大蟒!蛇身如一條結實的長鞭,狠狠地朝練晴喉結處砸來。完全出於本能的反應,長袖再次揮出。慌亂之下的練晴沒把握住內力,豐沛的掌力以袖為形,竟如同吐納海川的神袋,掀起滿世界的荒涼。“嘭啪”,紅木粉身,桌椅碎骨,微弱的燈光瞬間泯滅,石室隻剩下那閃耀著毀滅的赤紅雙眼。
這不是一般的蛇,竟然能在她的魄神掌下生存下來!
走投無路之下的人尤其絕望和衝動,這簡直是練晴此時的寫照。失去冷靜的她同樣失去了準頭,腳下不知踩到何物,便一下子天旋地轉。
倒下的瞬間,唇間吻到了一片冰涼。而也就是唇碰到的同時,天地再次旋轉,黑暗中練晴感覺到自己在急速下墜,而懷中竟不知何時摟住了一股陰寒。心念電轉之間,練晴聚力提氣,一個翻身便穩住了身形,緩緩下落。
一個人倒黴起來,會惡運不斷。
練晴就是。
剛站穩的身子還未來得及動作,背後“轟”一聲,一小石門自動搖起。石門後的世界一片光明,練晴卻麵如死灰。“啪”,練晴一陣惡寒,將懷中的事物扔得遠遠的。四周燃起的火把將懷中照得分外清晰。
就是那具曾躺在床榻的女子屍骨!
那適才倒下時吻到的那片冰涼,難道是……
“嘔~~~”吻這個腐爛多年隻剩下陰寒的白骨?練晴恨不得將肺給嘔出來,恨不得將自己的嘴唇割掉。隻是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恩~~~”似怨似癡,似苦似甜的輕歎聲隱約傳來。練晴眼前掠過那片妖紅的衣角,難道又有人要……回想起那氣若遊絲的佳人,她忍住心中的不適,舉步朝聲源處尋去。
路過白骨的時候,練晴偶然看到那屍骨的上下頜骨張開了很大的角度,裏麵竟躺了個細細小小的觸動按鈕。原來問題出在那具枯骨和那張床上。渾身潮濕的練晴隻覺得一陣寒冷從頭頂直直灌注到腳心。究竟是自己誤打誤撞,還是有人精心安排?然而,遠處的聲響卻由不得她繼續思考。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練晴禁不住皺起了眉頭。女子的呻吟,男子的低喘,肌膚拍打的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盡管練晴在紫洋綠袖的刻意保護下不知男女之事,但那些淫亂浪蕩的呼叫聲足可以讓任何人知曉裏麵發生了什麼。
“狸郎~~~”
深情的呼喚呢喃震得練晴一愣,她不由想起那掙紮於水晶之下的絕色。她是女人,女人自當助女人一把。眼睜睜看著同類被摧殘,她練晴還辦不到。
她要仔細看看,究竟是哪隻妖魔能有如此高的道行!
一步,兩步,三步……
火把明亮的地道裏,練晴數著步子一步步朝那半掩的石門靠近。
終於……
一切來得突然,卻也來得自然。
依舊是豐姿卓卓的罌粟,肆無忌憚地開滿一地,炫得滿室斑斕。稀疏的幾盞青銅燈,上盤下座,斜斜伸出牆麵,和著“死亡之戀”的花香點燃了凡人心底深處的黑暗。那一瞥耀眼的紅也靜靜地躺於花叢之中——並非想象中的衣角,而是十丈長,六尺寬的鮮紅布帛。紅帛的一頭跌落在門口的花中,另一頭卻懶懶地蜿蜒到石室的另一邊。而紅帛下,花叢中,兩具玉白的肢體交纏著,以奇怪的姿勢沉溺在欲望之中。練晴的角度能看清兩人一絲不掛得糾纏著,女子發髻已亂,萬千青絲落下,遮住了半邊美背也擋住了男子的臉龐。練晴詫異自己毫無半絲羞赧,心中所想竟是該如何止住這個妖孽的行凶。
練晴從來都不是很笨,可是如今卻有些束手無策的感歎。最終,她選擇的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心念天絕心法,左手撚緊銀針,右手揮起狂風,練晴轉起神遊太虛的絕頂輕功掠了進去。她要救下這即將成為觀賞品的女人,要懲罰這禍害女子的男人。
如果世界有驚才有精彩,練晴或許是個活得很精彩的人。
掌風封住了男子所有可能的退路,它叫囂著刮起了淬毒的銀針。銀針旋起迷人的光,如墜入凡間的流星雨,罩住了激情中的男女。
然而在他們轉過臉旁的霎那,練晴手腳有些冰涼。
她欲救之人,酡紅的臉頰,含情帶笑的眉眼,微醉的雙唇,美得讓人嫉妒的麵龐——誰?
練晴不可能忘記的一個人,她的大姐,練王府唯一失蹤的大小姐,宛城的第二大美女——練心!
。。。。。。
她欲滅之人,鐫刻深遠的臉型,黝黑閃亮的眸子,邪氣縱橫的嘴角,英俊魅惑的男人——誰?
練晴永遠記得的一個人,幾次救她於水火的恩人,口口聲聲要娶她為妃的男人,萬翌皇朝的當今太子——池煦!
。。。。。。
一個在氣憤中閃現出訝異,一個在沉醉中暴射出怨毒,另一個卻在享受中透露了驚慌。該說是神采各異,還是精彩紛呈?
暴怒激烈的掌風如玄黃的天地崩裂,如遠古的洪荒襲來,破開了那片混濁,撕裂了江河湖海。似乎要毀滅所有的希望,吞噬所有的欲望,埋葬所有的仰望,一切的一切都在轉眸間化成碎片。纖細的銀針卻放不下往昔的嬉笑怒罵,撐起滿世界的繁華,可惜照亮了罌粟,照亮了石門,照亮了三張顏色迥異的臉龐,卻燒掉了人心之中的情意,最終化成了灰,消逝在殘風中。
這些銀針會刺入哪裏?
不知道。
但是練晴清楚感覺到,有一枚針已經深深刺進了心裏。那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友愛,就在那一刺之間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