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第二十一章 離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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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江子理一麵整理著心情,一麵明顯的在慌亂中強迫鎮定。
我終於忍不住問起了若思的家世。
董先生說若思是近幾年的時候跟在字畫店。她是個有靈性的女子,筆法,氣韻,稍點即通,所以也同我們一樣,沒太多的在乎和談及她的家世,隻知道她姓年,年若思。
心裏猛的舒服起來,京城裏有多少個顯赫的年家?
年羹堯的臉不自覺的出現在了腦海裏,那種風雨欲來的預感在心中纏繞,好像這種繁華似錦的純戀會在這樣的齒輪中碾碎成霜,無蹤無影。
回八府的時候,胤禩明顯的看出來我心裏的不安。
我把若思的事情跟他說著,他的眉頭慢慢的蹙成一個深深的結,良久,看著我才舒展開來。
他拉過我的手,像是要安慰我一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被他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定是知道什麼,年家的事,年羹堯的事,若思的事。我沒有開口去問,因為我知道,他會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半響,他把我額頭上掉落的發絲繞回到耳後,輕道:“今天四哥府裏發的喜帖,過幾天有個側福晉要進門,是年家的小姐。”
他起身,在書桌上拿了一個紅底鑲金色碎片點綴的喜帖給我,“年氏若思”四個字頓時砸在我心上,砸的我眼睛裏瞬間形成冰冷的溫度,下一秒鍾就會把天地凍結。
若思真的是他的妹妹,年羹堯的妹妹。
“年羹堯是四哥的人,他這樣的計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不過是在用他的妹妹做政治籌碼,他明白,我們明白,四哥更明白。”微頓,他小心的抬眸看著我,“所以,四哥……不會虧待他這個妹妹的。”
他的話在腦海中一時半刻竟反應不過來,思緒有些斷了線一樣,不知道要如何銜接。
若思的笑,江子理的笑,董先生的笑全體在眼前閃過,一個個的扭曲,一個個的成為諷刺,最後擰在一起成為一種撕裂了錦袍的聲音,不諳離殤,不知悲喜。
喜帖在手裏越攥越緊,像是一種在隨時會燃燒的火種,越發的在眼前變得模糊和不真實。
我站起身來,被一種衝動充斥的頭腦,帶著對這個世界突然湧起的恐懼,不顧胤禩看著我的眼神,提步走了出去。
冬日寒冷的氣息完全無法讓我清醒。剛走開幾步,身後一個強有力的手便把我拉了回來,扣在他的胸口,讓我一動也不能動:“凜雪,你冷靜點,如今你去哪都已成定局,你明白嗎?”
我在他的懷裏無力掙紮,就像是我突然發覺我什麼都無力改變一樣,冷澈冰骨的寒霜依舊有著巨大的破壞力,誰也不能去抗衡。
半響,風在我耳邊劃過,刺骨的淩烈。
我把頭抬起來看著他,輕輕的搖著頭,唇角僵硬卻還是想要給他一個笑容:“不是的,胤禩,你不懂,若思不能嫁人的,子理還等著她呢,他已經準備好了花船,準備著接她……”
他低頭看著我,對上他疼惜的眼神,依舊逐漸迷離,在我還沒有清醒過頭腦時,眼淚已經順著臉撲簌簌的掉了一地。
他又把我的頭埋在他胸口,淚水抹在他的衣襟,他沒有躲閃,也沒有動輒,抱著我的力度越來越緊,卻讓我的無力感越發的充實。
“凜雪,你別這樣,我知道你難受,可這真的不是你能改變的了……”
他的心跳震懾著我的神經,冰冷的清裝上碎花圖騰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嘲笑我竟然當真以為這樣的世界裏會有情人終成眷屬,會有單純而又沒有雜質的愛情,會有讓我可以見證的幸福和美好。
後來,我讓胤禩帶著我去過年家,雖然我明白這個時候我做什麼都無濟於事,可是若真的這樣無動於衷,我會恨我自己一輩子。
“若思不想見您,況且這是我們年家自己的事,八福晉是否逾越了?”他帶著狡異的笑容,劃過我的回憶成為一抹傷痕,讓我對他留下刺骨的憎惡。
我把喜帖帶到字畫店的時候,江子理的臉上格式化的定格了半刻,看著我的神情讓我甚至不敢麵對。
他的唇角慢慢的勾起一抹微笑,尖銳而又決絕:“你是怎麼有這個的?”
於是,我同他們講了我的家世,我的身份,我的丈夫。董先生拄著拐杖的手開始顫抖,拐杖在閣樓的地板上發出吱吱的聲響。
江子理的目光一直盯著喜帖,臉上的笑容越發的詭異,勾起的弧度像是一把鋒利的鐮刀,一刀又一刀的割在我心口。
慢慢的,他把帖子一片片的撕開,從兩片,到四片,到八片,一直到破碎的紙屑被他散落在地上,陽光從屋頂照射進來,反射著刺眼的光澤,像是他華美浪漫的愛情,在肅然的寒風中隻剩下一計青塚,孤獨而悲傷。
四阿哥納新福晉,極盡風光,胤禩帶著我們的禮去了婚宴,我卻沒有參加。
即使在八府裏,甚至也能聽見四阿哥府裏傳來的吵嚷聲,我低頭看著若思曾經寫給我的字,依稀能回憶起在字畫店裏歡聲笑語的曾經,心裏絞痛著。
是不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呢?
眼淚滴落在宣紙上,融化了墨跡,湮沒了塵埃。
敲門的聲音響起,是小安子:“福晉,門外有個人說是要找您,我先讓他在客廳候著了,您見不見?”
我不禁好奇了起來:“是誰?”
“他說他叫江子理。”
心中一驚,忙開門讓小安子帶著去了客廳。
他坐在客廳的小椅上,手拄著頭,看見我進來,才抬眸看著我,勉強的一笑。
不記得才幾天不見,他整個人完全消瘦了下去,那種曾經的驕傲和自信在這一瞬間幾乎消失殆盡,隻剩下一抹苦澀凝滯的悲容,讓我忍不住跟著心疼了起來。
“子理,你怎麼來了?”
我走到他麵前,隻是那樣看著他,他身上的酒味近乎刺鼻,他喝了多少酒?
他的眼眶紅腫著,聲音帶著灼灼的沙啞:“我隻是想來問你,你了解四阿哥嗎?他會讓若思幸福嗎?他會不會善待若思?會不會?”
我被他問的有些發蹙,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才不會傷害。
他站了起來,身子搖搖晃晃的卻努力讓自己保持平衡:“告訴我,會不會?”
胤禩的話在耳邊響起,我抬眸看著他,希望自己的眼神中可以多些篤定:“會,他會對若思很好。”
他的眼神停滯了一刻,在燭火和月光的反射中帶有著某種雙層意義的悲涼。
他點了點頭,側過我的身子往門外走,走到門檻的時候整個人傾斜下來,順著門框一下子跌坐到門檻上。
我忙喚著小安子,扶江子理回到客廳,吩咐桑竹為他準備一間客房,並好好的照顧她,又派了人到字畫店去通知一下,今天晚上江子理暫在八府過夜。
晚上胤禩回來,我把江子理住在府裏的事告訴了他,他隻是思忖的點著頭,半響他才悠悠的說:“今天四哥和年羹堯談論了很多他的事情,看樣子四哥有意拉江子理入他的麾下。”
我沒有過多的反應,江子理是個人才,到底是錐處囊中。
我抬眸看著他,突然明白過來他在想什麼,開了開口,還是把話吞了回去,這是他們的事情,我又能多說什麼呢?
於是,我幫著他褪了外衣,疲憊著神經試著讓自己入睡。
深夜的夢境裏,若思穿著鮮紅似血的嫁衣,站在花船上,一個男人站在岸上等著她,帶著幸福的笑意,卻看不清輪廓,看不清長相。隻能聽見若思低著頭,蒼涼的喃喃著:
零落此生任憑處,
念君紅袖魂塚中。
一遍又一遍,在空中回響,像是悲舞的罌粟,詭異而又淒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