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日景然 第21章 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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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從窗外流入,讓屋子內多了一絲清爽的涼意。碧瑟已經清醒,坐在竹床上,看著園中的秀竹與桃花。
生死間走過這麼一回,對很多事情的看法已經不再一樣,那曾經讓自己不惜以身殉情的翩翩公子,如今也淡化成記憶中的一縷憂傷,隻是惘然——為何自己風華絕代,卻留不住他的心?
碧瑟踏著清晨的露水在草地上慢行,卻聽到遠處竹林掩映的角門中,傳出一陣悅耳的琴音。是《亂伶子》。說起這曲子,還有一段故事,傳說當年才學冠天下的才子宋紹棠曾結識一位江淮名妓,並許下鴛盟。可是才子多情而寡信,幾年的時間,他已成為當朝宰相的東床快婿。轉瞬間,十幾年過去了。當已經成為欽差的宋紹堂來到江淮視察時,卻為一位樂伶的琴曲所驚豔。想要一親芳澤時,樓裏的嬤嬤出麵,他才發現,已經徐娘半老的,就是昔日海誓山盟的那位情人,而自己屬意的那位姑娘,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時間,一個“亂”字纏繞心頭。恍然間,他想起當初自己曾許願,要為情人作一隻名揚天下的曲子,世事變遷,滄海桑田的感慨下,他提筆而作,寫下詞曲《亂伶子》,以寄托孚日情懷。
當時他寫的題記是:“轉瞬,白雲蒼狗,年少情懷敵不過世事變遷;少年怎知天高,許下誓言情深如海,中年方知情薄,但願彼此素昧平生。”
而那嬤嬤,拿到詞曲,涕淚俱下,用自己平生技藝,一世情懷,彈唱了這曲《亂伶子》,接著,便跳入了秦淮河中。這一世的驚喜與悲涼,也融入了那夜色中的秦淮河,隨著潺潺流水,漸漸散去。而那風華正茂的女子,則削發為尼,但是就在尼姑庵中,成就了她一代琴曲大師的名號。一聲所作琴曲不過七首,但是每首都被譽為經典,傳唱不衰。如今已過百年了,她的事跡,依舊被詞曲界傳為佳話。
碧瑟沿著琴聲尋去,心中不由得好奇,這是何人,能將《亂伶子》中的情感和悲涼,彈奏得如此絲絲入扣?
月亮門外,芭蕉上,係著一根紅繩。碧瑟扯了一下,頓時,門內傳來清脆的鈴聲,像是告知主人,有客到來。
久久沒有回應,唯有琴曲依舊,碧瑟按捺不住好奇,自顧自地走了進去。隻是她卻不知道,一邁入這扇門,就改變了她的一生……
沒有人知道她和清夜之間究竟交流了什麼,隻是待到傍晚,她出來時,憔悴的臉變得柔光無限,重新恢複了往日的嬌柔與嫵媚,更加了一種恬淡與自然。多年煙花生活衍生的那種風塵之色,已經消失無痕。
當夜,她回到了碧雲樓。
“小姐,您這是用了什麼妝,看起來好生嬌美,像是一下子年輕了好多呢?”翠環一邊在旁邊嬉笑著。
碧瑟紅唇微泯,將那朱丹印在紅唇上。再看看鏡中的女子,風華絕代,正是自己曾經憔悴的容顏。隻有絕望之後,失去所有之後,才會有的那種輕鬆與釋然,浮現在她為花魁盛名所累,曾經倦怠的臉上。
原來隻是那種清爽的感覺,就足夠自己抹去幾載風霜。
“小桃,告訴媽媽,今晚我要跳舞,舞曲選作《梨花白》。”她淺笑盈盈,像是春風下,緩緩擺動的柳葉。
“好嘞!”小桃大喜,小姐已經多久沒有這種精神了。看到小姐這樣子,她真高興,五月初五的花魁會,小桃算什麼,小姐的風華絕代豈是那個黃毛丫頭能比得了的?
此刻正是青樓客人開始多起來的時候,香凝的團扇舞漸漸有了名氣,已經有不少人再試探香凝的價碼,可是媽媽也曉得要吊客人胃口,尤其是碧瑟狀態不佳,還要靠這香凝撐撐台麵,所以也就一直未允。今日看到碧瑟風姿嫣然的樣子仿佛是回到了風頭最盛的雙十年華,媽媽也不由得有了些想法。不過暫時按下了,待到花魁會後再談。
長歌一曲《梨花白》,古今多少離人哀。
當《梨花白》的調子在樓內響起時,被香凝的團扇舞撩撥得火熱的客人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可是當碧瑟著白衣出場慢舞時,頓時博得一個滿堂彩。碧瑟之前,從來沒有人想到,梨花白中的哀傷,能如此優雅嫻靜,帶著優曇如雲的感覺,慢慢舞出那離人之歌。圓融無比,又靜美無雙。
“碧瑟姑娘這舞技,真是場場有所不同,比起前一段時間的暖紅,竟是又高出了一個境界,已經有些臻入化境的味道了。真想不到能在蜀地看到這種水準的舞技。”
“顧兄不知,那小桃最近據說也在苦練舞技,怕是憋著勁等到花魁賽和碧瑟爭風頭呢?”馮希說道。
顧寧一挑眉,“怎麼,馮兄最近那麼關注小桃?不會是真的看上她了吧。”
“我看上的是她身上那一套大師蘇淳雨的刺繡。不過好奇那繡品是怎麼搞來的,就在那樓裏做了幾天梁上君子,恰好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馮希一向很冷,但是卻是四個人裏做事最沒譜的,往往性子上來,就是一個天馬行空的主意,這次為了刺探幻繡,居然在小桃那裏潛伏了幾天。
“馮兄發現了什麼?”
“那小桃在學舞,而且她的師傅,應該是位大家。”馮希說完便閉嘴了。顧寧一撇嘴,這個家夥的惡習還是沒變啊,吊人胃口不是,我還偏不搭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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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竹板毫不客氣地抽在小桃身上,小桃疼得叫了起來,可是回看身上被竹板抽過的地方,卻無一點傷痕。她忍不住譏諷地笑了,雲娘以前八成是樓裏媽媽訓姑娘的助手,這麼一手抽人不留痕跡的功夫,得練多久才能練出來?至少就她所知,自己樓裏的媽媽是做不到的。
“專心練舞。”雲娘繼續彈琵琶,不再看小桃。
小桃也不多話,拖著疲憊的身子繼續舞了起來。雲娘的琵琶調子一轉,竟然熱烈起來,她隨著那曲調,舞的極其吃力,即便是幼時樓裏對姑娘們的訓練,也沒有這麼累過。本想放棄掉算了,可是想起雲娘那日讓她驚歎的舞姿,想起碧瑟的綠柳柔腰,想起五月的花魁大賽,她屏心靜氣,繼續舞了下去。
說也奇怪,本來已經累到了極點,已經沒辦法用意誌去調節自己身體來炫耀舞姿,但是就是隨著那曲調舞下去,放棄了自己的控製,竟有一種融入那曲子中的感覺,仿佛自己已然不存在,隻剩下曲子,而自己的靈魂隨著曲子旋轉,徘徊,一種空靈之感油然而生。她的心一陣悸動,她知道,自己突破了。
隻是勉強在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已經掉出了那空靈的境界,疲憊感在身上爆發了,她控製不住,暈倒在地上。
“真是不濟事,不過也好,至少已經領悟了,剩下的就是鍛煉體力的功夫了。”雲娘收起琵琶,將累暈了的小桃抱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