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羽難得的一天沒有去廣濟緣，不是因為沒有事情可以做，而是因為心裏的事太多，理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去了廣濟緣也是一樣處理不了什麼事情，索性讓申伯去號子裏交代了一下，自己則一個人坐在窗前，看著穿外的枯樹技發呆。
    二月底的風喚醒了久凍的大地和冰封的河床，卻死死的把她封在了一個進退維穀的局麵裏，昨天在戶部那一幕現在想起來還是讓她心有餘悸，不知道八阿哥會怎麼看待此事，可是這麼托著似乎不是上策，也許她應該去找找八阿哥，解釋一下昨天的事情。可是，這個時候她去找八阿哥似乎更危險，也許更落給別人口實。皺著眉頭，手指用力的敲了一下額頭，因為心裏頭煩著，這手下的重量也大了些，痛得她輕輕的扯了一下唇角。
    幾聲輕輕的叩門聲過後是門“吱呀”的一聲輕響，悅羽抬眼看過去，是沈馨妍，她的手裏還拿著做好的衣服，來她這裏沈馨妍向來都是敲門之後也不等悅羽應聲就推門而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廣濟緣的大東家怎麼把自己鎖在房間沒有去號子裏？”
    悅羽坐在窗邊沒有動，她向來也不會與沈馨妍客氣，“那你呢？雲裳坊的大老板什麼時候客串起小廝給人送衣服啦？會不會多收費？我可不給喲！”
    “嗬嗬，你是誰啊？大清第一錢莊的東家！你這個大老板好意思讓我做白功嗎？這讓外人知道了，可是會笑話你的。”沈馨妍的話裏玩笑的意味濃溢，將衣服放在屋子正中的茶桌之上，行到她的身後，“我還以為給你這個大老板送衣服會多給點銀子呢。”
    悅羽回頭看了一眼桌上那一堆的衣服，粗略一看也有十幾件之多，“這麼快就做了這麼多？你的雲裳坊快要關門了嗎？隻有我這麼一個客人？”
    沈馨妍嗬嗬的一笑，不是很認真的白了她一眼：“你這丫頭，嘴巴就是這麼不饒人！你哪次來做衣服我不都是停下所有的活先給你趕呀！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聽了她的話悅羽哈哈大笑，沒有女子應有的嬌柔，多了一份男子的豪爽。每次她帶來的衣服都會給悅羽驚喜，也許是女人的天生，雖然是穿著男裝，但是也要穿得鮮亮打眼。悅羽伸手到她麵前，“拿來，我看看，這回都有什麼好看的。”
    沈馨妍帶著幾分縱容的看著她，沒有多言就微笑著回身，將其實就隻有兩步路之距的衣服抱起，往她的懷裏一推，“自己看看吧，試試看合身不合身！”
    悅羽笑著接過那些衣服，一件一件拿起來細看，都是新奇的樣式，以前都沒看有人穿過。忍不住開口稱讚，“好手藝，不愧是天下第一針沈馨妍。”一邊說一邊繼續翻看著，直到一抹湖水藍色出現在她的眼前，赫然是一件樣式簡約而不失華麗的女裝，她抬頭看了看馨妍，目光裏帶著幾分怨，幾分喜，和幾分無可奈何，輕聲喊著：“馨妍！”
    沈馨妍輕笑著對上了她睜大了雙眼，她有這樣的表情一點都不讓沈馨妍意外，沈馨妍伸手從她手裏接過那件水藍色的女裝，往她身上比了比，理直氣壯的說，“幹嘛這樣看著我？眼睛就要掉出來了。怎麼樣，應該會很合體吧，難道你就不想試試吧？”
    她伸手輕撫上那件女裝，苦笑一下，接了過來，指尖輕輕的在上麵滑過，然後慢慢的折起來，多少希望和留戀都在上麵，可是這東西天生就不屬於她，她從生下來那一刻就與女兒家的東西無緣，象是要逃開自己一樣的縮回了手，輕嚷著說：“我不試，不試！”
    沈馨妍了解的歎了口氣，認識悅羽這麼久，怎麼可能不了解她的想法。沈馨妍微笑著向她搖了搖頭，語聲輕緩，“怎麼了？為什麼不試呢？我做的衣服還從來沒有被別人拒絕過呢！難道……難道是我們悅羽害怕了？怕穿上舍不得脫下來嗎？”
    被沈馨妍的一句話說到了點子上，她就是怕了，很怕，她怕自己的一時忘情會帶來不良的後果，更怕自己會戀上那份輕盈不想換回來。她強迫自己振作了一下，抬頭看她，笑了笑，這笑容裏帶著還沒的退淨的苦澀，“今天就讓你償償被拒絕的滋味。”
    沈馨妍的嘴角微微上揚，總是會有辦法讓她穿的。抬著腿作勢向外走，一邊走一邊說，“天下第一針被拒絕這要是傳出去可是不太好聽，得了，我去看看兆佳大人在不在，去給他請個安，說不定他看到我會想到公子現在還未娶親呢！”
    悅羽急忙伸手一把拉住她，雖然明知道沈馨妍就是說說而已，可是她就是聽不得這樣的話，她自己是無所謂，可額娘要怎麼辦？一臉的求恕，望著那抹漂亮得湖水藍，真的是希望有一天可以穿上它，“馨妍，你就饒了我吧，行嗎？大不了我答應你，一定穿給你看一次。”
    這種話沈馨妍不知道聽過了多少遍，從來沒見她兌現過，不是非要看她穿女裝的漂亮，實在是心疼她的身世，明明好好的女兒身，明明天姿國色的相貌，明明天機百靈的性情，實在是不忍心將這樣的她埋滅在那男裝之下，“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如果說得清是什麼時候，她也就不會這般無奈了，更不會把那似乎是無邊無際的苦澀全部咽進肚子裏，任誰也不能說，“總會有那麼一天的，會有的。”這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沒有一點力度，因為她自己都不相信會有那麼一天。
    這樣的悅羽更讓人心疼，沈馨妍斜眼看她，在她的臉上看到了讓人心疼的苦澀與隱忍，為什麼權利的爭鬥，要讓她來背負後果。沈馨妍目光裏滿是憐惜，希望上天能給悅羽一次機會，讓她恢複女兒身，“真的會嗎？這話連你自己都不信，你叫我怎麼信呀？”
    她與她目光交彙，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解。還好，還好有一個沈馨妍了解她的一切，讓她在傷心無助的時候有個地方可哭，有個人可以聽她的傾訴，她故作輕鬆的一笑：“你就不好假裝信一回啊？總那麼坦白。嗬嗬！”輕鬆的話語裏，難掩那絲惆悵與無奈。
    沈馨妍伸手輕點她的額頭，目光之中有著深切的理解，“你呀，就是會對付我！隻有你知道我心軟就是不忍心難為了你。不過話說回來，誰相信也不如自己相信。”
    “嗬嗬，認識你真是件不錯的事情，如果沒有你，我向誰說心裏話去。”這句話她由衷而發，如果沒有沈馨妍，也許她早就受不了了吧。
    沈馨妍微微一笑，笑容裏的苦澀一點都不比悅羽少，“我又何嚐不是呢！要不是你沒事來陪我，我都不知道自已原來還可以發出聲音，嗬嗬！”
    她挽上沈馨妍的手，邁起輕快的步子向外走，“走吧，難得我輕閑，我們去逛大街，讓我的家人看看，其實我也近女色，哈哈！”
    “唉，看來我是甭想嫁人了，走吧，嗬嗬！”沈馨妍一路笑著與她並肩向外走。
    悅羽哈哈大笑，“你才知道嗎？有點晚，嗬嗬。”
    拉著沈馨一路出了府，根本不理會府裏的人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