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正月也就在人們的無知無覺中過去了，天氣逐漸的回暖，天半複蘇雪半消，萬物皆待春光再一次的光臨，給予大地新的生機與活力。時間是飛快的，留給人們的惆悵永遠多過幸福，更不會因為任何人、事、物而停留，時間是最吝嗇的東西了。
    悅羽卸去狐裘，隻穿了件滾著毛邊的棉服，踏著還算輕鬆的步子邁進煙雨樓。
    煙雨樓算是京裏數一數二的大飯莊了，在前門最熱鬧的一條街上，店麵華麗而顯眼，來往的客商巨賈們，都會被它吸引得駐足一觀。而在京裏，它出名不僅僅是因為它的裝潢華美，還因為它的菜色多樣，味道上乘，更因為它的老板正是當朝的九阿哥，愛新覺羅胤禟。
    悅羽來的時間正值晌午，此時的煙雨樓早已經是擠擠滿堂。她進了煙雨樓，對周遭的一切未多做理會，直接邁步上了雕花的樓梯，一路走進了三樓的貴賓廳——降雪軒。
    廳中無人，圓桌之上卻有香茗一盞，彌滿了全室的茶香混和在淡淡的茉莉熏香之間，宜人心脾。悅羽微微一笑，舉步走進包廂，扶手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打開杯蓋，濃濃的茶香伴著嫋嫋水霧升起，她臉上的笑容愈濃了，這九阿哥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講究起來了。
    “尚老板！”正在冥思之間，身後響起了一聲門響，與推門聲同時響起的是九阿哥永遠不變的爽朗聲音，悅羽回身對上了九阿哥那明朗的笑臉。
    “九爺，您是越發的講究了，這茶可是特意為躍宇準備的？躍宇可是真真的生受不起呢！”比起八阿哥的平易近人，九阿哥的性格是頗帶些任性的爽朗和坦率，讓人與他交往的時候少了一分負擔，多了一份親近，悅羽總覺得在九阿哥麵前，比在八阿哥麵前更能放鬆下來，九阿哥給人的感覺更象一位鄰家哥哥，爽朗而沒有心機。
    “哈哈，你說這茶呀，還合尚老板的心思？”九阿哥走到她身邊停了下來，不拘小節的坐在悅羽身邊的一打紅木雕花的椅子上，“這個可不是我的功勞，這是八哥差人準備的！”
    又是八阿哥，八阿哥的細心在每一個細節上都可以見到，與八阿哥認識這麼久了，對他的細心卻還在適應之中，悅羽淺淺的笑了笑，“這廬山雲霧是我的最愛，勞八爺九爺費心了。”
    九阿哥無所謂的揮了揮手，“尚老板這話說得就見外了，我與八哥可從未將尚老板當外人，若是尚老板再客氣下去，可就是看不起我們兄弟，不把我們兄弟當朋友了。”
    好大的一頂帽子軟軟的壓了下來，悅羽心中叫苦，這些個阿哥哪裏有一個是可以惹的，她本就不欲參加什麼黨爭，現今看來是硬被這兩位爺拉進了八爺黨了，淡然的回以一笑，“承八爺，九爺看得起，是躍宇無尚的榮光，躍宇一直都是感念在心，一刻都不會忘記。”
    這軟硬適中的回拒，九阿哥如何聽不出來，目光緊鎖在她的臉上，慢慢的斂了笑意，聲音裏有毫不掩示的置問，“尚老板是覺得我們兄弟對你不好，還是有其他人對你更好？
    悅羽不自覺的深吸了口氣，九阿哥的話可是比八阿哥的話來得直接多了，抬頭對九阿哥輕輕的一笑，帶著幾分小心的開口回道：“九爺說的哪裏話來，八爺九爺對躍宇是極盡禮遇，怎麼可能有更好，隻是九爺你也是生意人，這生意經可是不用躍宇多口的。”
    九阿哥認認真真的著她半晌才破顏而笑，“你們這些個人太奇怪了，八哥說不讓我跟你說這些事情，他說，你是一個有自己主見的人，而且是不會想卷進是非的。不過我就是難明白，你這個開銀號的人，怎麼可能離得開是非，癡人說夢罷了。”
    悅羽完全被他的一番話說愣住了，其實真的是如此，她怎麼可能清得了，本身就是泥，又怎麼洗得幹淨。她抬眼去看九阿哥，他倒是一臉的坦然，好象自己剛剛什麼話也沒有說過一般的自在。看著這樣的九阿哥，她不禁莞爾，也許越是單純的心思，越能一眼看到事情的本質，而人們往往會不自覺的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這就叫庸人自擾吧。
    今天來這裏還有件正事要做，悅羽收了收心神，正色道：“九爺上次放在我那裏的銀票已經按著八爺的吩咐都入了深海，任誰也看不出去處了。”
    “那東西放在你哪裏就是因為信任你，知道你一定會辦得好，尚老板的銀錢走帳可是讓人放心得很啊。”九阿哥的話裏沒有什麼波動，好象一切早就在意料之中，泰然的好象什麼事也沒發生，那麼多的銀子如何就轉走了也是一點都不關心。
    “好在躍宇沒有辜負了九爺的信任。”淡然的說了句無關緊要的話，就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麼，隻能又端起那杯茶來送到唇邊輕輕的抿了一口，茶已經涼得差不多了，可是茶香卻沒減半分半毫，顯然這煮茶之水是極為講究的，悅羽心裏不明白，八阿哥為何下這麼大的功夫。
    “尚老板留下來吃頓飯再走吧，煙雨樓的東西還見得了人。”九阿哥爽利的開口留客。
    “廣濟緣還有些事，躍宇就不多留了，還有一件事要九爺轉告八爺，前日裏有一位公子來了廣濟緣，看來是衝著八爺來的，這公子氣度不凡，自稱姓艾，還拿著戶部的令牌，沒開口問話，隻談了生意，這生意淡的卻是別有深意。”這種事情還是要向八阿哥交代一下為好。
    九阿哥的眉皺了起來，這戶部的事就象是亂麻一團，裏麵的牽扯太多。這個艾，明顯不是什麼真姓，看來是有人盯上了他們，也盯上了廣濟緣，誰有這樣的本事呢。
    悅羽看著他的表情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傾身一禮，“那九爺您忙著，躍宇告辭了。”
    九阿哥沒有應聲，她也就沒再說什麼，悄然退出包廂，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朝廷的事她能躲多遠就是多躲多遠。長出了口氣，低著頭向樓下走。
    這個時間煙雨樓的人是越發的多了起來，滿大廳的人聲吵雜，她皺著眉，什麼也沒去看，隻是專心的走著她自己的路，那木質的台階在眼裏逐漸的變短，心思有些飄忽不定，好象什麼東西都抓不住，也不握不牢，都象飛花一片閃過就沒了痕跡。
    走到樓梯的轉角處，一雙青色雲靴邁入視線，她才下意識的向樓梯欄杆靠了靠，想要讓過來人。她的身體讓開了，可那雙青色的雲靴卻未曾遠離，輕輕的皺了一下眉，順著那雙雲靴，目光慢慢的滑上，精致典雅的長衫，富貴卻不張揚，直到她的目光移到他的臉上，才驚了心神，扶著樓梯欄杆的手不自覺的緊緊了，怎麼會是他？艾翔！
    站在悅羽對麵的胤祥，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清澈如泉的眸光裏滿是了然的笑意。他剛想說什麼，已經被身邊的一位姑娘拉著向樓上跑去，“看什麼呢，快走啊，一會就沒有位置了！”
    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他突然的出現，又迅速的離開，好象他就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悅羽隻覺得頭昏腦脹，這算是什麼情況啊，在九阿爺這裏，就這麼讓那個不知身份的人看到，將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她想象不出，準確的說是連想都不敢想。
    腳下的步子越發的沉重了，好象每邁一步都要使出渾身的力氣一般，悅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煙雨樓，如何回到的廣濟緣，如何恢複的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