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針鋒對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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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二年十二月末。
這一年的冬天雪特別的大,三不五時的就會來一場大雪,經常是上一場還沒有化盡,下一場雪已經跟著來了。今天又是這麼個天氣,鵝毛大雪紛紛而至,層層的壓在了前日留下的浮冰之上,想要化盡這些冰雪怕是要等到來年春天了。天地萬物盡被銀裝裹就,陰沉的天氣,紛飛的大雪,幾乎看不清前麵的路,街上的行人稀疏無幾,這樣的天有誰願意冒雪出門,大多窩在家裏的暖炕之上,守著一方火焰正旺的暖爐話著別人的閑事。
尚躍宇一身銀灰色長裘裹著永遠顯得清弱的身體,下了因為大雪漫街而不能再前行的馬車,回頭對車夫說:“申伯,你先把馬車寄放在一邊的人家,自己先回府吧!”他的聲音高亢清脆,在大雪之中也清晰的傳在周圍人的耳中。
申伯應了聲“是”,又滿是擔心的看了一眼尚躍宇,遲疑的問:“那少爺您呢?還去號子裏嗎?這樣的天,要不咱明天再去吧!”
他揮了揮長裘,抖落了上麵的積雪,轉眼間新的積雪又掛在了上麵,轉過身,一邊走一邊甩下一句話:“沒關係,今天我約了很重要的人,不能不去。”
申伯跟了他這許多年,也知道他這十頭牛都拉不回的脾氣,歎了口氣開始整理馬車。
尚躍宇迎著寒風暴雪,穩穩的邁著步子,一路的腳印被風雪淹沒。這樣的天氣這樣的路,任誰走起來都不是輕鬆的事,可是他卻一刻也沒有停下過,一路行過,沒有看周圍的景物,更沒理會迎麵吹來的風雪,直到邁進了那座這條街上最宏偉的建築——廣濟緣。
廣濟緣,是大清第一錢莊,已經有近百年的曆史,信譽自不在話下。
尚躍宇邁進了錢莊,錢莊裏的夥計馬上迎了過來:“東家,你可算是來了,八阿哥已經在你的屋裏等你有一會了。”說著上前解下尚躍宇的狐裘,抖落上麵的積雪,搭在臂彎之上。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淡然輕爽的答了一聲,整了整衣衫,闊步邁進辦公之處。
辦公處的門大開著,行到門口處屋裏的熱氣已經撲麵而來,屋子裏麵的壁爐燒得正旺,使整間屋子的溫度更象春天。尚躍宇跨步邁進屋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長窗之旁負手而立的身影,他深吸了口氣,掛著一個溫潤的笑意,“尚躍宇,給八阿哥請安,勞八阿哥久候,實在是躍宇的錯。”一邊說一邊走近八阿哥身畔,深深的鞠身一禮。
一直凝立於窗前的八阿哥轉回身,俊朗的臉上帶著溫和有禮又從容的笑意,邁前一步,用手裏的折扇將尚躍宇輕輕托起,“躍宇你客氣了!”
尚躍宇站起身來,這八阿哥向來順和,也就未與他多客氣,“今日的風雪太大,真不是個見客的天,偏就躍宇不認日子,約了八爺這個時候來。”
“哈哈,你的邀約就算是天上下刀子,胤禩也照赴不誤!”八阿哥的話似是而非,象是開玩笑,又有幾分認識含於其中。
尚躍宇微微一笑,“如此的禮遇躍宇如何生受得起!”不著痕跡的轉過身,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雙手奉到八阿哥麵前,“這次約八爺來些,隻為了問問,上次八爺放在小號的銀子,已經到了期限,不知道這些銀子可有了新的去處?”
八阿哥伸手接過茶杯,緩緩的揭開杯蓋吹散了熱氣,輕垂下眼瞼看著那杯中之水,卻沒有將杯子送到唇邊,隻是淡然溫文的說:“哦,那些銀子,那裏來的就讓它們回到哪裏去吧,上麵盯得緊,這也是無奈之舉,隻不過這次……”
“銀子進了我廣濟緣,總是多了去處。”他淡然自信的一笑,如果銀莊沒這點本事,還叫什麼錢莊,如果廣濟緣連這點事都辦不了,還叫什麼大清第一錢莊,“隻要八爺一句話,這銀子化了飛雪入泥入海都不在此話下。”
八阿哥聽了此言,清眸帶笑,略品香茗,心中暗道:上好的鐵觀音,不愧是尚躍宇,辦事果然讓人放心,輕低眉,溫言道:“過兩天要是有官府的人前來查賬,躍宇也該掂量掂量才是,當然啦,也許這人看著不象官府的人也未可知。”
隻是這麼一句,尚躍宇已經明白,八爺怕是被人盯上了,隻是廣濟緣這大清第一錢莊的名頭也不是做假的,輕輕的回以一笑:“八爺您放心,我這廣濟緣還要做生意不是!”
與明白人說話,向來不需要太多言語,八阿哥略一點頭,目光專注麵親和的落他的臉上:“如此,那以後胤禩就要多到躍宇這兒品茶了,躍宇雖年紀輕輕卻處事利索、老練果斷,也是難得的人才,怎麼沒想過進官府當差?”
當官?尚躍宇不禁頭疼,現在這樣當這裏的老板他已經難以收拾了,還當官。嗬嗬的一笑,打起了太極:“瞧八爺說的,躍宇哪裏有這個本事。這祖上留下的號子,也是做習慣了的,今後還要八爺多提點著!”拿起茶壺為八爺滿上茶杯。
八阿哥淡笑望著清水引入杯中,目光裏透著股從容和淡定,“提點可不敢當,這也是相互照應不是?”
聞言,他逐顏而笑,這笑容美麗得能讓女人嫉妒:“這在朝的大官和阿哥,躍宇也見了不少,隻有八爺最平易近人。”
八阿哥急忙搖手,臉上掛著懇切和更多的謙和:“這是哪裏的話,胤禩也就是願意多交個朋友,平易近人可是真真的不敢當呀。”
“八爺特謙了,改日躍宇請八爺煙雨樓喝酒,還望八爺賞光!”與八阿哥的關係一直維係在不遠也不近,時常會一起吃頓飯,這樣才更能如魚得水。
八阿哥放下茶盞,茶盞與桌子想碰應出了一聲輕響:“這是哪兒的話,和躍宇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倆天的事了,躍宇邀請,胤禩豈有不去之禮?”
其實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說,這才是他約八爺來這裏的目的:“對了,八爺,還有一事!”轉回身從暗格中拿出一張廣濟緣的銀票,上麵的數字是:五十萬兩,“這個銀票是上次九爺來的時候,留在這裏的。說是讓在下分成十份,劃入十個戶頭,這十個戶頭……”他的聲音頓了頓,未盡之意全待八阿哥示下。
八阿哥接過銀票,伸指輕彈,臉上的笑意不改,“這銀子去向何處都可?”
尚躍宇心裏有數,這銀子的去向必定不一般,怕是留不得口子,一點的蛛絲馬跡都不能做實給別人,否則不但廣濟緣再也開不下去,八爺、九爺怕也是輕鬆不了,要讓這些銀子隱遁起來才好,好在這事他在行,廣濟緣店麵大了,走些個銀子自是有讓人看不出的手段。
他肅顏而回:“八爺盡管明言,銀錢走帳之事,躍宇代勞,至於其他……躍宇的記性一向不好,也就難以記得那麼多。”
八阿哥展顏一笑,“嗬,很好,即是如此……”他頓了頓,將目光鎖在尚躍宇的臉上,將銀票和一張名單輕放於桌上:“那就有勞躍宇你多多費心了。”
“這不都是躍宇應盡之力,八爺不必這般客氣!”笑著將銀票和那名單抄在手裏,細看了一眼那名單,盡皆是戶部的官員,輕輕一笑,當著八阿哥的麵將那名單送進一邊的壁爐,那名單瞬間化成飛灰滅在火焰之中。
“也對,我們這常來常往的,以後我們盡免了這些客氣為好!”八阿哥滿意的點點頭,“躍宇也不必太拘謹了,輕鬆自在些好。”
尚躍宇將這話聽在耳裏,卻未真的掛於心上,這朝裏的阿哥一日三變算是常有之事,他這辦事的人當然隻能小心為上,揣著明白裝糊塗是必修的功課,“八爺說得是,隻是這上尊下卑古來有自,怎麼能亂了綱法,不過有八爺這句話,躍宇怎麼能不掬功盡卒。”
八阿哥低眉斂目,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跟,嗬嗬一笑:“這事今後慢慢來,日子久了,你也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得了,正事辦完了,我也就告辭了!”
見八阿哥舉步向外,尚躍宇起步跟了上去,“躍宇送八爺出門!”
八阿哥的腳步未停,一路出了辦公處,邁出廣濟緣。尚躍宇冒著依舊呼嘯而過的風雪,長長的歎了口氣,心裏暗歎,這樣的生活他還要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