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踢到鐵板（一）
    咯啦、咯啦、咯啦……
    幽暗小巷裏回蕩著金屬與地麵摩擦的聲音。
    整個巷子隻有一盞昏黃的偏燈孤零零地懸掛於一棟老舊建築斑駁瘡痍的牆上，慘淡的燈光試圖延伸至每一個陰暗的角落，卻徒勞無功。
    隨聲漸近，微弱的光隱隱勾勒出模糊的影子，身形佝僂的人影步伐蹣跚地拖著少了一個輪子的小鐵筐車，走走停停，時不時費力地彎腰撿起地上的廢紙箱、舊報紙、易拉罐、空水瓶等常人眼裏的垃圾。
    今天似乎收獲不少，小小的車子已被塞得滿滿，堆在最上麵的廢品隨著不平衡的車身晃動，搖搖欲墜。年久未修的小路坑坑窪窪，一灘灘的積水發黑發臭，混濁不堪。老態龍鍾的身影一深一淺地踏著疲憊的步伐，在昏暗的燈光下小心翼翼地尋找平坦地麵落腳，卻不料鐵筐斷腿絆到凹陷的水泥路，上層的幾個瓶瓶罐罐經不起顛簸，騰空半秒後分散落地。
    人影行動緩慢，來不及補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滾入汙濁的積水中。
    髒了。
    深深歎口氣，人影一手撐著膝蓋，另一手扶住小車，吃力地緩緩蹲下，不顧肮髒，把掉落一地的廢品撿起。
    沒關係，用水洗洗還能賣。這幾個高檔飲料罐比普通的汽水罐值錢，當然不能放棄！
    收拾妥當，再度借用小車為支點起身，拉著小車，人影朝小巷的出口邁步。
    明亮的街燈下，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人步出巷口，一頭灰白的亂發隨意盤在腦後，盡顯憊態的蒼老臉孔上刻著深深的皺紋，深褐色的皮膚粗糙幹裂，是秋天的傑作。
    一群談笑風生的年輕男女走過，嫌惡地看了她一眼，繞道避開。沒走多遠，他們中的某人拋出一物，‘嘭’的一聲掉地，旋轉幾圈停住。
    是一個可以賣二十分美金的高檔飲料瓶！
    老人開心地走上前拾起半空的瓶子，擰開瓶蓋卻不喝那昂貴的免費高級飲品，而是倒入旁邊的下水道。瓶內粉紅色的液體形成小小的漩渦，傾瀉而下的粉紅如飄逝的花瓣，葬入大地。
    倒掉確實可惜，浪費的確可恥，但是誰知道水裏麵有沒有傳染病，她已經一窮二白，負擔不起天文數字般的醫藥費。
    小心放好高級飲料瓶，老人皺著眉看著塞得滿滿的小拖車——看來要回去一趟。
    今天真走運，一路走來見到許多回收站高價回收的廢品，可惜她的拖車太小，隻能裝幾樣，要是有個大點的推車就好了，年老體衰的她就不用辛苦地來回跑。
    無奈歸無奈，老人調轉方向，拖著噪音令人發狂的破舊小車走進一條偏僻的小巷。幾十分鍾後，噪音嘎然而止於一棟殘破老舊的三層住宅樓前。推開已經喪失防盜功能的鐵柵門，一階一階吃力地抬著小車爬上樓梯。終於到達頂樓，擦擦頭上的汗，她從衣服內袋拿出藏好的鑰匙開鎖。
    附近治安不好，即使再窮也要買把耐用的好鎖，人命和僅有的財產一樣重要，若是連保命錢都沒有了，那隻有等死的份。
    屋內狹小的客廳的小矮桌上趴著一個熟睡的小男孩，他貌似五、六歲，其實已經八歲了，營養不足導致發育不良，使他比同齡人看起來矮小。
    開鎖聲驚動了酣睡中的小男孩，他戒備地盯著轉動的門把，因為平時，老人晚些才會回來，這個時間來的很可能是不速之客。
    借助走廊昏暗的燈光，小男孩看出來者佝僂的身影，也聽出老人深淺不一的腳步聲和那熟悉的鐵塊拖地聲。他飛快地跑上前接過小車，順手關門，反手上鎖，扶住老人入室，動作一氣嗬成，想必天天如此。
    攙扶老人坐於廳內唯一一張較為寬大的座椅，小男孩好奇地發問：“婆婆，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哪裏不舒服嗎？”
    老人寵溺地摸摸他的頭，笑道：“傻孩子，婆婆的身體硬朗著呢，那會不舒服。你看，今天收獲特別好我才早回來的。”她指著一車的‘戰利品’。
    “哦，原來是這樣。哇，都是值錢的廢品耶。”他邊翻邊興奮地說道。
    老人慈愛地看著他天真的表情和動作，枯燥幹裂的嘴角露出會心的微笑。
    “對了，你哥哥怎麼樣了？”片刻的微笑瞬間被愁雲取代，蒼老的臉上滿是擔憂。
    停下手中的動作，小男孩落寞地說：“哥哥……還是老樣子。”
    “哎……”歎口氣，老人支起身子，走進這套一房一廳中比客廳還窄小的睡房。
    睡房內幾乎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張殘破不堪、泛黃、失去彈性的舊席夢思攤在地上當床和它的旁邊擺放著的一個油漆快掉光，露出裏麵不知是因為髒還是原本就是這個顏色的褐色木製床頭櫃。
    床頭櫃上，一個透明卡通塑膠杯盛著半杯已經涼了很久的開水，旁邊一瓶小藥瓶裏的藥丸已所剩不多，看來老人又要負擔一筆昂貴的開銷。
    軟趴趴的席夢思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痿靡不振的男孩。他的身形要比之前的小男孩稍長些，但同樣營養不良，比實際年齡看起來更瘦弱。
    病殃殃的男孩今年十二歲，是小男孩的哥哥，他們的母親是名妓女，前不久染了性病去世了，留下孤苦伶仃的他們和唯一的親人——外婆相依為命過活。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們他們的父親或者應該說父親們是誰，就連他們的生母都不知道，可想而知，他們一定是母親未做足避孕措施的意外產品。
    當初他們的母親染性病時就已經一貧如洗，既沒有錢治療而且艾滋病無藥可救，得病沒多久她就染上風寒引發並發症，撒手人世。如今長子染上嚴重肺炎已多日，怕也是沒錢治療，苟延殘喘活到現在。
    老人悲涼地看著她的長外孫臥床不起，日益消瘦卻無能為力，轉身閉眼，老淚縱橫，不忍再看。
    “小寶。”老人輕喚神情難過地看著自己哥哥的小男孩，深怕吵醒病人，“快出來，讓你哥哥好好睡著。”
    小寶默默走出臥房，開始埋頭整理老人今天的收獲。
    客廳本來就窄小，因為長期堆放雜物和撿來的廢品使得有限的空間更加狹小，小寶蹲在靠門的角落分類廢品，而老人則是穿過成堆的雜物走到牆上掛著的十字架前。
    十字架長三十厘米，寬二十厘米，老舊，卻擦得非常幹淨。它的周圍無任何雜物遮擋，是特意騰出的空位。
    檀木雕刻的十字架上的耶穌栩栩如生，輕蹙著眉隱忍痛苦，長釘入手心，背負全人類的罪。
    老人艱難地跪地，虔誠地膜拜：“偉大的主啊，感謝您給予的一切，感謝您賦予生命，感謝您的憐憫，感謝您今天施舍的禮物，感謝您記得卑微的我，希望您能保佑大寶康複，感激不盡。我奉獻一生，永世追隨，阿門。”她在胸前畫十字，完成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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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的存稿，倒數二。
    目前努力構思和完善《幻》的劇情，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考慮哪個情節會被和諧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