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人生如若初相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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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魚上肥
很多年前,我們相遇
很多年後,我們重逢
如果不是那一句承諾作祟生生世世折磨彼此,何必此生此時牽掛流連?算了,罷了,人生若隻如初見,也許我們還會說一樣的話,做一樣的事,有一個一樣的擁抱。——題記
一
那年我十八歲,是個高二學生。
我成績不怎麼樣,打架卻是一把好手。因此也認識了好幾個鐵杆哥們,他們都喊我老大,對我言聽計從。在他們日複一日的畢恭畢敬裏,我覺得自己真的是個人物。而且我還是個有錢的老大,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死了,我爸跟另一個女人結婚,去了美國,他雖然不想理我,可我到底是他兒子,他經常給我寄錢回來,讓我花錢花得隨心所欲,那幾個哥們家裏條件都不是很好,我請他們吃好的,他們更加對我感激不盡。我這麼傳奇,校裏校外,都知道我的大名,連老師都不敢惹我,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我們的班長李振雲例外。
其實我和他的矛盾一開始並沒有那麼激烈,我剛進這個班的時候還對他挺有好感的,他長得很好看,說話斯文有禮,時不時還會臉紅,隻不過大多數時候,他沉默無言,看上去很內向的一個人。他成績很好,雖然說話不多,可是大家都很喜歡他,於是,高二剛開學,我們民選班長,他就當上了。
可是我對他的好感也就完了。
那時我已經習慣了哥們的言聽計從,俯首稱臣,也習慣了別人看我的敬畏目光,其實我現在回想起來,主要還是“畏”,不過那時真的是很風光的。
李振雲偏偏不買帳。他負責管紀律,經常要去給全職搗蛋分子作思想工作,主要是說什麼爸媽不容易啊,前途要靠自己把握的大道理,他雖然話不多,卻很有說服力,還真有一些人被他感動得不得了,以後成績突飛猛進,再也不搗亂。
可是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幅苦口婆心的死樣。
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麼心理,反正自從他當上班長,我就開始對他討厭。連以前看得慣的,現在統統成了討厭的理由。比如,這家夥很愛幹淨,夏天穿件白襯衫,偶爾打打籃球,別人都髒得像個泥猴,他還是幹幹淨淨。我的課桌裏書亂得一塌糊塗,要找本書比登天還難,很多時候我都是兩眼向天的聽老師講。而他的桌子裏永遠幹淨整齊,總之,他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清秀”,連帶的讓人覺得他的書,他的筆,他的衣服,都很“清秀”,真是奇怪的感覺。不過在我看來,一個男的天天這麼幹淨,是神經病。
其實討厭一個人,完全可以當他不存在,但是我越討厭他,越是一天到晚注意著他。他成績好,老師對他偏心,女生似乎也很喜歡這種斯文帥哥,三天兩頭遞紙條給他,有的還假裝問題目去接近他,哼,別看那些女生看上去很害羞,她們打的是什麼鬼主意,根本逃不過我的眼睛。不過他自己好像並不感興趣,美也好醜也好,熱情也好矜持也好,他都不搭理。書呆子嘛,都是這樣的。不過大家對他的喜歡,讓我很嫉妒,雖然他們都很怕我,可是不會有女生對我遞紙條。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還罷了,偏偏那天自習,我一哥們跑過來坐我旁邊說笑話,被他看見了,他走過來叫我們不要說話,我印象中他和我說話非常少,我還數過,總共五十四句。沒想到他這次開金口,還是為了教訓我。這叫我怎麼忍受。
我冷冷的看著他,故意不急不慢的拿出一根煙,小哥們趕緊給我點火。
我衝他噴了一口煙,用了在外麵打架時的口氣:“老子的事,要你管?”我聲音不小,全班的目光都瞄向了這兒,我瞪了他們一眼,有些膽小的趕緊縮回了腦袋。
他猛地抽出了我的煙,聲音不高但是不容置疑:“這是教室,不準抽煙。”
這下是真的惹惱我了,尤其是弟兄麵前,多沒麵子,我猛地一拍桌子,就準備開打,真他媽的倒黴,語文老師走了進來,把他喊走了,她並沒有留意發生了什麼事。
我一定要報複。
等到放學,他一個人回家,那條路人不多,我幾個弟兄把他攔住,說是要找他談點事,說完不由分說,把他拽到了一個根本不來人的地方,一頓暴打。
幹得太棒了,連麵都不要我露,這才是老大的氣勢。我興奮的問自稱下手最狠的王曉勇,要他講講現場,他說得眉飛色舞,完了加上一句:“我們做事,老大放心。我們揀他肉多的地方打,打完了還替那混蛋整了整衣服,對他說,現在誰都看不出你挨過打,你要是敢告,保管卸你一條胳膊一條腿。”我繼續問:“那混蛋有沒有說什麼?”王曉勇想了一下,搖頭:“那倒沒有。他一直沒做聲。”“一直沒做聲?”我有點驚訝,“也沒求饒,或者,放兩句狠話?““沒有。”“連哼哼兩聲都沒?”“沒”。我不再作聲了。
他確實沒告訴老師,被打的第二天,他就一瘸一拐的來上課了,老師關心的問他怎麼回事,他說自己摔了一跤。估計他連爸媽都沒敢告訴。膽小鬼。
我以為他害怕了,這真是樹立威信的好機會,整個班都知道,連班長都怕了我。
可是我想錯了,在我又一次搗亂的時候,他居然走過來,看樣子是又想和我對著幹。
其實說真的,他從來不對人發火,說話的語氣一向柔和的很,還帶著莫名其妙的羞澀,隻是我看著就討厭。我不等他開口,就說:“少來。老子軟的硬的都不吃。”說完走出了教室。我這次沒跟他開打,畢竟他沒惹火我,我認為在江湖上混,就要講江湖規矩,隻不過這些規矩實在是很混亂。說實在的,我是對上次打了他心裏有點後怕。我想留點餘地。
我跟他的矛盾沒有太表麵化,可是他是我的眼中釘。我一天到晚想著要怎麼狠狠的整他一頓,隻是還沒想出好的辦法。
二
我們幾個弟兄在一起,除了吃飯喝酒,就是看片子。老實說打架的機會並不太多。我們隻能靠看看片子來泄火。我家裏很大,又隻有我一個人住,樂得逍遙自在。
有一天我們幾個又聚在一起看片,我看得津津有味,他們看得昏昏欲睡。王曉勇看了我一眼,忽然壓低聲音說道:“老大喜歡,可以來真的。”我嚇了一跳,狐疑的瞪著他,其他幾個也看著他,他連連擺手:“老大不要誤會,我們幾個弟兄,玩起來怎麼好意思,我是說……”他壓低聲音,湊到我耳朵邊說了幾句話,我沒做聲,心裏像打鼓一樣,內心深處竟隱隱覺得他說出我了一直有的願望。王曉勇看我沉默,輕輕說道:“莫非老大害怕?那就不做好了。”
這句話刺激了我,我狠狠看了他一眼,大聲說:“誰說我怕了?”
王曉勇笑了一聲,“老大放心,保管叫他沒有話說。再說了,要是個女的,說不定還有可能尋死覓活,跟你沒完,是個男的,吃了這點虧,就跟打了他一頓差不多,怎麼樣?”
我有點心動,一方麵是一直想狠狠的整他一頓,另一方麵,我沒做過,心裏特想嚐嚐是什麼味道,如今機會唾手可得,隻要我點點頭。我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不由自主的問:“什麼時候?”
他們幾個叫了起來:“老大同意了!就這個星期天!”
接下來的幾天,我基本上都沒睡好。
就在那個星期天,我正在家裏看電視,其實什麼都沒看進去,聽到幾聲敲門,我有點緊張,開門一看,王曉勇一臉得意的走了進來,我往他身後看,隻見他們幾個正架著不知所措的李振雲。他的衣服不像平常那麼整齊,頭發也稍稍有點亂,換了以前,看到這樣的漂亮麵孔,我唯一的感覺就是妒忌,現在不知怎地竟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沒問他們怎麼把他騙出來的,反正對付這個溫和的人,他們有的是辦法。
王曉勇拍了拍他的臉,李振雲一言不發,隻是有點厭惡的瞪著他。另一哥們怪笑了兩聲:“呆會兒伺候老大用心點!”
李振雲聽得有點茫然,不過眼裏的恐懼倒是加重了,他平時永遠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這麼一副帶點恐懼的表情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瞬間我覺得十分刺激。我尋思,不能在弟兄麵前丟麵子,今天要拿出狠勁,要他嚐嚐我的厲害。
我故意不緊不慢的走到他麵前,把他的頭發摸順,然後去解開他第一粒扣子,他的表情恐懼之外,竟還有點釋然,他多半以為我隻是會脫光他的上衣打一頓。我在心底冷笑,如果那樣,就太便宜你了。我解開了他的襯衫,慢慢的去摸他的皮帶,他想反抗,隻是被他們幾個死死的抓住。
估計這個有潔癖的男生,從來沒有當著別人的麵這樣什麼也不穿。他的臉脹得通紅,頭都不敢抬。我把他的衣服扔給一哥們,王曉勇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照相機,對著他猛拍一通,他驚恐的看了他一眼。他已經搞不清我們要幹什麼。
接下來的事才真的叫他驚恐,我衝他們一擺頭:“你們出去吧!”
他們雖然還想看,聽我這麼說,也隻得走了出去,到了門口,王曉勇回頭衝我得意的揚了揚照相機,我也對他豎了豎大拇指。他這個主意,的確挺絕的。
我猛地伸手抱住李振雲,他剛才是被他們幾個扯著,現在他手自由了,他拚命反抗。可是這個文文弱弱的人怎麼會是我的對手,兩個這樣的我都不放在眼裏。很快我就將他按在了床上,隨之脫掉自己的衣服。與他肌膚接觸的那一刹那,我全身都有一種顫栗的快感。
我感到暈眩,衝動已經徹底將我包圍。他的皮膚光潔白皙,摸上去手感很好。
他已經隱隱約約猜到我想幹什麼,憤怒羞澀混在一起,他的臉紅得不能再紅。我的呼吸越來越沉重,我要實質性的發泄來滿足,我不再猶豫,猛地一下擁有了他的身體,說實話,那一刻連我都覺得很疼,他全身顫抖,手猛一下抓住了床單,好像要把它抓爛,我聽到他壓抑的痛苦呻吟。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再也沒有力氣了,我躺在床上,連話都說不出,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我睜開眼睛時有點胡塗,看了眼掛鍾,原來隻睡了一個多小時,那一刻我有點茫然,不記得做過什麼,隻是我馬上就想起來了,我覺得不可思議,一轉頭看見他還躺在我旁邊,才知道這不是做夢,他眼睛是閉著的,隻不過肯定沒睡著,他的淚水不停的從眼睛裏流了出來,枕頭濕了一大片。
我還在想他怎麼沒有偷偷的走掉,突然記起他的衣服已經被他們拿走了,以他的性格,也不會穿了我的衣服走,而且我想,他疼成那樣,嘴巴都發白,未必走得了。
我突然很惶恐,我不知道怎麼辦,我甚至覺得,過了這個下午,我跟他都發生了某種質的改變,莫非,這也是什麼“處男情結”?
我先穿好衣服,再從衣櫃裏拿出爸爸以前寄給我的新衣服,想,我跟他差不多高,他應該能穿。我抱著衣服坐在床沿,冷冷的說道:“得罪我的人都沒好下場,現在咱倆算是扯平。我警告你,別忘了那些照片,該怎麼做你自己應該清楚。”
他沒做聲,也沒睜開眼睛,隻是牙齒狠狠的咬住嘴唇,鬆開時留下深深一排牙印,眼睛裏又有淚水流了出來。
我不再說話,好不容易裝腔作勢了一番,我再也狠不起來了,我心裏其實很虛,但也不完全是怕他告我。
我勉強抱起他上身,打算幫他把衣服穿上,看他一直嘴唇發白,身體顫抖,估計痛得不行。我忽然有點負疚感。
就在我的手接觸他身體的時候,他嚇得一抖,睜開眼睛,又厭惡又恐懼的瞪著我,隻是他沒力氣推開我的手。
終於,他費力的坐了起來,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慢慢的拿起了衣服。
我從來沒見人穿衣穿得這麼慢,扣扣子時抖抖嗦嗦的搞了半天,還沒扣好。我伸出手給他扣,他沒拒絕,隻是把臉扭過了一邊不看我。這扣子的確設計得古怪,我湊到他麵前弄了好幾分鍾,我們隔得很近,他身上的氣息讓我的臉發熱,他的呼吸更是讓我的手微微發抖,我狠不得這個扣子做得再怪些才好。
終於穿好了衣服,他勉強支撐著站了起來,我說你等等,我打開門,去地下室拿自行車,準備送他回去,等到我回來,他已經不見了,我相信他並沒有走多遠,但我也不好意思到處去找他。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動不動,腦子裏一片空白。
三
我請了幾天假,努力讓自己覺得感冒發燒,或是這兒疼那兒疼,其實說白了,我就是怕見到李振雲。我對王曉勇他們幾個說不要來找我,我實在想躲在一個真空的世界裏。
等我終於鼓足勇氣去上課,才發現我走進教室時腿都發軟,我又罵了自己兩聲。王曉勇還沒來,又遲到了。
我在自己位子上坐好,裝模作樣看了一會兒書,然後偷偷的向後麵望過去一下,兩下。--他是真的不見了。倒是看見王曉勇從後門溜了進來。
熬到下課,我衝王曉勇使個眼色,他走了過來,按耐不住興奮壓低聲音告訴我,他換到隔壁班了,本來還想轉校的,隻不過沒成。
我的心跳得有點不規則,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望,夠複雜的。王曉勇遞給我一個信封,神秘兮兮的說:“寶物。回去慢慢欣賞。”我捏著那信封,覺得火一般燙手,趕緊塞進了書包裏。
這一天,我有意無意的向走廊上望,我也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麼,整天都過得恍恍忽忽,無論什麼人跟我搭話我聽起來都虛無縹緲,像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
我沒理他們幾個要跟我去玩的要求,一個人騎車往家裏趕,我把車騎得飛快,我覺得難受,又不知道為什麼難受。
回到家,我胡亂吃了點東西,一個人悶悶的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又爬起來,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個信封,我閉著眼睛把裏麵的照片抽了出來,再睜開眼睛,強迫自己看,那是一個年輕男孩子的漂亮身體,而且,是被我野蠻占有過的身體。這個身體的第一次是屬於我的。
我不敢多看,放在了抽屜裏。可是我發現這間房子裏到處是他的氣息,我躺在床上,想著我跟他的那些激情火熱場麵,雖然隻是我一個人的激情,我仍然覺得心跳不已。我把頭埋在枕頭裏,想冷卻一下發燙的麵頰,卻又記起這上麵有他屈辱的淚水。我心煩意亂,打開衣櫃拿件衣服想去洗澡,馬上又聯想起那天幫他穿衣,他左躲右閃的樣子。我不明白我這是怎麼了。
熬過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我有點迷糊的去上課,剛坐下卻發現桌上有個袋子,我還沒打開,旁邊一同學就告訴我是李振雲一大早來放我桌上的。我心跳加劇,打開袋子,裏麵竟然是他那天穿走的那套衣服,我又翻了一下,竟然找到一張小紙條,上麵隻有幾個字:“衣服我洗過了。”
我想去跟他說對不起,我想把衣服送給他,告訴他他穿著很好看,我更想說根本不用麻煩去洗,可是我什麼也沒做,隻是把紙條折好收起,悵然若失的坐著。
王曉勇又湊了過來:“老大,我有話要跟你說。”我看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有點摸不著頭腦。他咳了兩聲,吞吞吐吐的說道:“這兩天,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我搖了搖頭。王曉勇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其實那事真的沒什麼,玩玩而已,說不定打他一頓,後果都要嚴重的多,再說,他那種照片落在咱手上,還怕他不成?”
我沉默了半天,終於說道:“其實那天我沒上他,隻把他教訓了一頓。”王曉勇瞪圓了眼睛:“為什麼?真的嗎?”我歎了口氣:“也沒什麼,隻是覺得跟男的幹挺惡心的。”他不再說什麼,若有所思的看著地下,我拍了拍他肩:“好了好了,知道你挺關心我的,我記著呢。”王曉勇點了點頭。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們把他衣服放哪兒啦?”“早被肖力扔在你家後院啦。”我心裏罵了一句,然後說了兩聲扔得好。
放了學,我偷偷的走到後院,一邊罵自己在自家都搞的跟做賊一樣,一邊到處找。還好,都在,我小心的揀了起來,然後回家用肥皂水泡著,再用手仔細的洗,其實我自己的衣服都是用洗衣機洗,隻不過我覺得手洗他的衣服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快樂。而且我覺得去還他衣服就可以見到他。
我基本上沒手洗過衣服,折騰了半天。我暗暗痛恨肖力,我覺得就衝他扔衣服這事我都想揍他一頓。不過肖力跟李振雲現在倒是一個班的。我忽然想到一個讓我開心的注意。
第二天,我壯了壯膽,走到隔壁教室去,我告訴自己是來找肖力的,沒什麼好心虛的。
我不敢東張西望,一眼看見肖力就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我坐在他離他不遠的一個空位子上,聲音不大的說:“那小子這兩天有什麼動靜?他在教室嗎?”
肖力看了看周圍,幾個同學都在吵吵鬧鬧說得開心,根本沒留意我們,便忍著笑壓低聲音說:“剛到辦公室去了,反正哪一個老師都喜歡他。跟你說,我們這次可以說是把他整的不成人形。”我一驚:“怎麼說?沒有吧?”
“怎麼不是?他轉到咱班,不管誰跟他搭話他都不理,一天到晚發呆,隻有上課的時候有點精神,一下課就睡覺,要不就看書,看半天都不動一頁。大家都說他中邪了。有一次我看他把頭伏在袖子上,半天沒抬起來,開始還以為他在睡覺,後來一看,袖子濕了一大片,那家夥在哭呢。這是咱的成果,所以我觀察得特別仔細,嘿嘿。”
我想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我看著肖力,隻見他的表情變的很古怪,一個勁的衝我使眼色,我回過頭,腦袋裏頓時嗡嗡作響,李振雲正站在我身後,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也沒血色,像個木偶一樣的站在那裏。
我記得我以前很喜歡看他的眼睛,明亮有神,現在已經空洞的沒點神采。他就那樣呆呆的站在那裏,也不知道剛才的話他聽見沒有。我很慌亂。肖力總算回過神來,低聲說:“老大,你坐的是他的位子。”我一個激靈,馬上站了起來,謝天謝地,上課鈴響了。我趕緊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我記得我以前很喜歡看他的眼睛,明亮有神,現在已經空洞的沒點神采。他就那樣呆呆的站在那裏,也不知道剛才的話他聽見沒有。我很慌亂。肖力總算回過神來,低聲說:“老大,你坐的是他的位子。”我一個激靈,馬上站了起來,謝天謝地,上課鈴響了。我趕緊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後來我把他們幾個聚在一起,把對王曉勇說過的話又重提了一遍。他們自然相信我,隻是都有點失望,想必是一種心理沒有得到滿足。我沒提衣服的事,我怕他們知道我的所作所為。
他的衣服早就幹了,我卻不敢還給他,我給了自己打了幾次氣,還是不敢去找他,我真的很沒用。直到過了一星期的周五,我下了決心,把衣服疊好放在書包裏,我想等到放學後再去找他,
那一天的課我都沒聽好,熬到放學,我慢騰騰的去拿自行車,悄悄的遠遠的跟在他背後。我騎車的技術不錯。
他家的路的確有點偏,我知道那次他們幾個打他為什麼那麼容易得手了,根本沒什麼人的地方。我看著他的背影,很清瘦也很單薄。我忽然覺得我有勇氣了。我騎快了一點,同時聲音不大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回過頭來,看見是我,吃了一驚,一不提防連車帶人倒在路麵上,剛巧路邊有塊尖石頭,他猛一下砸到那上麵,估計摔得不輕。
我急忙走過去,想把他扶起來,他把我的手推開,眼神還是跟以前一樣,又恐懼又厭惡,我看見他的腿在流血,這一次我可不管是軟釘子還是硬釘子了,我用了點力氣,半摟半抱的讓他站了起來,看來他傷得不輕,我的手稍微一鬆,他人又要往地上倒,我幾乎是整個的抱著他,讓他坐在我自行車後座上,虧得我技術好,力氣大,他跟我靠得這麼近,如果不是他腳傷,我感覺我會輕飄飄的飛起來。那天我真是溫柔得很,讓王曉勇他們看見絕對會嚇一跳,在醫院裏我一直扶著他,他雖然不說話,但也沒有反抗的表示,我已經滿足得不得了。
一切都搞好後,我送他回了家,然後又把他的自行車領回來送到他家,就在我準備走的時候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我趕緊把他的衣服從書包裏拿出來遞給他,他有點驚訝的看著我,再默默無言的接了過去,我想說我把它洗了,或者說些別的什麼,但總歸是什麼都沒說,騎上車走了。
我總算幫他做了點事,可以消掉一點我的罪惡感,但我馬上想到他摔跤也是因我而起,就更加懊惱。
這以後偶爾碰到李振雲,雖然他還是不大理我,但表情柔和得多了。
四
就這樣,我由高二升入了高三,這一年風平浪靜,隻是我一直覺得有一種無以排遣的空虛,我唯有投入到學習裏去,才能緩解這種痛苦。
寂寞難耐的夜裏,我會把他的照片放在床頭,在留有他氣息的床上體驗醉人的快感,我不厭其煩的回味那天的一幕幕,有時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可是第二天醒來,那種空虛失落的感覺就更加嚴重。但我掩飾得很好,沒有去找過他,也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我要獨享這個秘密。
我會很用心很巧妙的打聽他的消息,或是不動聲色的關注他的一舉一動,那些細節會像放電影一般一遍遍的重現。
他的成績一直很好,可是性格變得孤僻冷漠,他本來隻是內向,後來惡性發展到除了書本他什麼都不願意搭理,什麼都不關心,經常一個人怔怔的出神。我知道,他之所以變成這樣,很大程度上是由於我對他的傷害。我曾經想,換了我是他,被人這樣的羞辱過,還不如死了算了。
後來我考上了這個城市一所不好不壞的大學,他不負眾望,到遙遠的地方上了最好的大學,我們之間距離很遠,寒暑假他也不回來。我努力的想把他忘了,結果發現一切都是徒勞,刻意的忘記隻能說明自己在想。我二十歲了,很多問題思考起來不會像以前一樣單純幼稚,那時我其實已經很了解同性戀是怎麼回事,我想了很久,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的,別人自然看不出一點古怪。我先後有過幾個女朋友,還跟她們非常親密,但我跟她們在一起一點感覺都沒有,哪怕是親熱,我都隻會一遍遍回想跟他在一起的那個星期天,那難以忘懷的一幕幕。我也明白了,我其實是第一眼看見他就喜歡他的,否則我不會把他跟我說我幾句話都記得清清楚楚,不會因為他跟我說話不夠親切而氣急敗壞,當年那些細節一一重現的時候,我站在時間的岸邊,才深切的懂得,什麼叫當局者迷。
可是等到我明白,傷痛已經鑄成了。
我經常給他寫信,我從來不敘事隻抒情,那些信估計除了我們兩個沒人看得懂,有時是求他原諒,有時是拐彎抹角的暗示自己喜歡他,有時寫一些不鹹不淡的話語,可是這些信從來沒有一封寄了出去,我知道做這些都沒有用,可是不這樣做,就無以緩解內心的痛苦,我把那些信放在一個地方。我要讓它成為我一個人的秘密。
大學二年級的寒假,我們高中那兩班合在一起搞同學聚會。老師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的心情很複雜,我知道自己在盼望什麼,懼怕什麼,我巧妙的打聽到他回家了,但是不會來參加聚會,我很失望,就說自己不去了。老師也真有耐心,後來又打了幾次電話給我,我覺得麵子上有點說不過去,結果那天我還是去了。
在那個很大的歌廳裏,我剛一進去,好幾個人就歡呼了起來:“你小子不是說你不來的嗎!到底還是給了我們麵子啊!”王曉勇的聲音更是震得我耳朵裏轟隆作響。我一邊跟他們說笑,一邊看了大家一眼,我相信,就在我見到李振雲的那一刻,他的震驚不會亞於我。他本來臉上帶著微笑,可是那一瞬間微笑凝固,臉色變得很蒼白。而我自己更是不知道變成了一副什麼怪樣。
好在那天大家都是興奮無比,根本沒人注意,我跟幾個沒怎麼見麵的同學寒暄了幾句,然後就異常的沉默,我幾次偷眼打量他,他一個人安靜的坐在角落裏,若有所思。他比我映象中更瘦一些,也更帥一些。其實這張臉和他的所有表情,都不知道被我想了多少遍,如今真人在我麵前,我竟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覺得自己的想象是多麼的貧乏,我想象的有關他的一切在現實裏原來不是那個樣子。他就這樣坐在離我隻有幾米的地方,我卻覺的是那樣的遙遠。明明是伸手可觸,卻感覺中間橫亙了一個世界。
王曉勇他們狂吼一通了各種各樣的歌曲,大家也是紛紛搶話筒。唱到最後,大概隻剩我跟他沒有唱,他們開始是唯恐搶不到話筒,現在唱累了,就開始注意我們了。
王曉勇提議要我們合唱一曲,我很尷尬。我明白這家夥的心思,多年以前幾個男孩子之間的矛盾早該置之一笑了,他想借著這種熱鬧把以前的矛盾化解,可是這中間明白我的尷尬恐怕隻有李振雲。而且我估計他比我還尷尬。我一個勁的後悔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搶話筒,那樣也不至於現在成為集體關注的對象。
他們拖不動我又去拖他,我看見文弱的他被他們開玩笑的逼得左閃右躲,臉上倒是始終有著淡淡的微笑,他的笑容眼神都是我這幾年來念念不忘的,那一刻我忽然有種不顧一切的衝動,我甚至想對他們說,我愛的就是這個人,除了他我沒有愛過別人,可是我沒敢。
那天的鬥爭以我們失敗告終,我最後和他都站在台上,總算他們答應不合唱,我先唱了一首《對不起我愛你》,我會唱的歌不多,但是唱得還是不錯的,唱完他們的掌聲響了半天。我苦笑,那裏麵每一句歌詞都是我對一個人的心聲啊。
輪到他了,他的臉有點紅,但還是開始唱了,那首歌我以前好像聽過,但沒仔細聽,現在他唱出來,那感覺就大不一樣了,我沒想到他的歌唱得這麼好,真是沒想到。他唱第一句,下麵就掌聲雷動,我一直陶醉在他的歌聲裏。那旋律實在是太美了。我一直看著他,沒有注意屏幕,
直到他唱完,我們坐回自己的座位後,我小聲問一個同學那是什麼歌,他有些驚訝的看著我,然後回答說,陳百強的《偏偏喜歡你》啊。
這一次見麵並沒有改變什麼,聚會散了我也不敢單獨去找他,他不久回到了學校,我想我們今生今世的緣分,也許本來也隻有那個星期天,或者,偶爾能在有很多人的時候站在一起唱歌,僅此而已了。
我的心裏空洞越來越大,卻又無從彌補。我又找了一個女朋友,在大三的一個班會上,大家又唱又跳,輪到我表演時,我唱了那首《偏偏喜歡你》,唱到最後,我忽然很難控製自己,我草草的唱完,坐在座位上把頭埋在手裏,一直不肯抬起來,沒什麼人注意到,隻有一個女孩子默默的看著我。她就是我大學的最後一個女朋友。
後來她小心翼翼的說,在那個班會上,直覺告訴她,我唱那首歌是因為一段逝去的感情,她還說,看我當時的表情,愛那個人很深,末了淡淡的說,那個女孩子真是幸福。我聽出了她不易覺察的醋意,可是我無話可說,我真的不知道她如果知道真相,會怎麼想。
我們最終還是沒能在一起。因為她偷看了我寫的那些信。我知道後冷冰冰說了分手。她很委屈,她還天真的問我那些信為什麼不寄出去,我什麼都懶得說,隻說我們結束了。其實她很愛我,真的很愛我。
五
我大學畢業,找了份不錯的工作,隻是因為分不到房子,還是得跟幾個人住在一起,總是不舒服。
我一直在爭取出國的機會,潛意識裏我想離開這傷心地,到沒有一個人認識我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我沒有再找女朋友,因為我知道怎麼也逃不開分手的結局。我也明白,我跟他不會有結果,我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
我有時也想,比李振雲長得好的多的是,比他性格好的更不知道有多少,他是個孤僻的人,總而言之,如果要我列出幾點理由為什麼喜歡他,我會很為難。直到有一次看到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就好這一口。我笑了起來,然後是深深的歎氣,覺得感情這東西還真的很玄妙,有人真的會讓另一個人記掛一輩子,為他要死要活,也許這就是緣分。是命中注定。
又有一次我胡亂翻到一本戲曲方麵的書,是鄰座同事留下來的,我隨手一翻,有一句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一向討厭酸腐詩詞,語文也學得不好,這一句卻讓我發了半天呆,很久都惆悵不已。
我明白,我是中了他的毒。隻有他本人才是解藥。
我爭取到了去美國的機會,走之前,我無論如何要見他一麵。我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回來,或者要過多久才回來,也不知道如果哪一天我回來,又是否會物是人非。總之我預感我以後會很難見到他。我費了點功夫,打聽到他原來就在鄰近城市工作,隻有兩個小時的車程,坐在車上的時候,我在心裏感歎,為什麼我與他總是這麼遠那麼近。
後來我終於見到了他。並不像想象中那樣尷尬,我們說的話都有點虛無縹緲。他很淡然,又有點漠然。好像我們是關係很一般卻又好久不見的同學。
那天我在他家打量了一番,看得出他是一個人住,很是幹淨整潔,一如他這個人,我跟他講了一通辦簽證的難處,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他默默聽著,不是很關心但也不走神,我講完他問了一句:“以後還回不回來呢?”
我心裏一熱,卻鬼使神差的說:“多半是不回吧,好不容易出去了,再回來多沒意思,這也是我為什麼要來看你啦,我恨不得把老同學統統看夠,還好你離我近。”
他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微微低著頭,我看著他的頭發搭在前額上,依然是很讓我心動的樣子,我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有了女朋友嗎?”他開始是沉默,後來還是說了:“沒有,一直都沒有。”我不好再問,有些事說深了彼此都尷尬。
我的表情很平靜,內心裏卻是波濤洶湧,看著他臉上若有若無的微笑,我突然間很心酸,這個人隻知道我對他如何殘忍,他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少次夜不能寐,整晚整晚的想他。我還曾經千辛萬苦的找到他的電話,號碼撥到一半又停了下來,總之,為了他,我過了很多年精神不正常的生活。他依然默默看著我,眼神很複雜,帶點淡淡的抑鬱,若有所思。我想,終究是要走的,既然我沒有說出口的勇氣,還是早點離開,不要再打擾他了。
就在我準備走的時候,他忽然輕輕喊了一聲我的名字,然後說:“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我的心咚咚亂跳,努力保持平靜。他的臉忽然變紅了,似乎很後悔說了這句話。
我隻聽見他說:“很久以前,肖力把我的衣服扔了,第二天他就告訴我了,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去找到,洗了再還給我?”問完這句話,他的呼吸都好像停止了。而我,簡直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我們都明白,說清楚了是什麼後果,我們也都不明白,對方究竟在想什麼。我的本能讓我掩飾,讓我再一次退縮。
我用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說,對不起,我沒想別的,就覺得自己很過分,所以想彌補一下,可是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不過以後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希望你忘記那件不愉快的事。
很久以後,我回想起來,覺得自己說的不是人話。
他的眼神有點黯淡,低聲說,我不會放在心上,隻希望以後你過得幸福。
我們就這樣告別了。坐在回去的車上,我心如死灰。我把巴海貝爾的《卡農》聽了幾百遍,聽得眼淚止不住的流。
我回到自己的宿舍,昏昏的又過了一個月,到了要走的時候才胡亂整理了一下東西,跟同事匆匆道別,就此坐上去美國的飛機。從此與國內的所有人失去聯係。我故意的。我怕聽到他有女友了,結婚了這類消息,我願意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裏,痛苦也好,甜蜜也好,都不必承受現實的打擊。
六
很久以後我回來了。可是他已經不在了,不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方了。
他沒有發生任何意外,隻是他無聲無息的自己結束了生命。
我曾經想,也許能讓他作出這個選擇的,並不是我。
可是我依然無法化解這份傷痛,有時候靠在他的墓碑上,把他從十八歲那年開始想起,一直想到我與他最後的離別。理解了什麼叫肝腸寸斷,我覺得在那一個月裏我流幹了這一生的眼淚,我是個沒有勇氣的懦夫,十八歲那年的衝動隻是因為年輕氣盛,加上別人的慫恿,那不是本來的我。但是我不能為自己開脫,我用這麼殘酷的方式得到了他,到後來卻是永遠失去了他,
等我不再沉溺於傷痛時,我準備再次離開這裏開始新的生活,我仔細的翻看我的每一樣東西,像是要把他,把我屬於他的半生牢牢記取。
當我翻到一疊書時,意外的掉出了一封信。右下角署名是李振雲。那個多麼熟悉,如今再也不能說出口的名字。
還有一張小紙條,同事的筆跡:你的信,夾你書裏了,我有事出去。
那是在我出國前夕,也就是去看過他以後他寫來的,那天我不在,同事幫我收好,嚴謹的他往書裏一放,卻是命運跟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同事後來忘記和我說了,我在混亂的心境裏把那些書匆匆一捆--細小的事啊,不知不覺改變了人的一生。
信裏麵隻有很簡單的幾句話:如果我有來生,我還是會一個人孤單一輩子,因為我愛的人不愛我。
整個信紙上,填滿每一處空隙的,都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