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門外傳來了唏唏簌簌的聲音，“少爺，夫人過來了。”丫鬟梅寶扶在門口小聲傳著信。“琬兒。”我扶正了懷裏的人，碎發下一雙淚眼，盈盈的積滿了。“來”，我不忍再視，引著她坐到妝台前。她定神，望著了鏡中的自己，眉頭一簇，淚水終於落了下來。“琬兒”，無奈我隻能輕喚，恐怕以後連這都是嗔念了，想到這裏不禁順著淚珠兒吻了她的臉頰。吱，門開了，是娘。我本已是半跪著，琬兒起身移開坐墩兒，也跪在身後。“孩兒給母親請安了。”“起來吧。”“孩兒……”“不必。”我扶琬兒起身的時候她在顫抖，這便是最後了吧。
    “我要的東西呢？”娘問。我掃了一地血紅，隨意撿起一張遞給了母親。我看得見她眼裏的驚詫和隨之而來的憤恨。對，這就是你要，滿屋子都是你要的。
    “你隨我來！”母親小心翼翼收起休書，微閉雙眼忍著心中戾氣。
    “這……”我猶豫著，放不開懷中的琬兒。
    “唔？”
    我不敢再逶迤趕緊作答：“是，娘。”我感到琬兒的目光要紮透我了，攢滿一夜的哀傷隨著陽光流了出來，那柔軟的愁像無數把劍想要割下我的邊邊角角充盈起她的皮囊。我想回應她，我要再吻她一整夜再抱她一整夜。
    “退之！”原來在我猶豫不決時，我那儒弱的肉體已先行一步，該死的，竟撞倒了原本在三步之前的母親。“魂啊，魂啊，我說你的魂到哪裏去了！還說不是被那狐狸精勾去了！你再不把你收拾得能見人，你看我怎麼對付那個妖精！”我從沒想過要頂撞母親這次也沒有，可是母親啊，求您放琬兒一條生路吧。“我已為她另擇良婿還賞她這個宅子，你不必擔心。即刻隨我回上京。”母親說著，我便應著卻心如死灰，我知道此生與琬兒再無緣相見了或者連同整個江南也無緣再見了吧。
    琬兒是我來到江南之後認識的女子，她的蕙質蘭心讓我漸漸脫離原本那個慌亂無措的徐離。於是便和她四定終身，在這個比上京更適宜耳鬢廝磨賭書潑茶的地方。可是我忘了，忘了我的血液還有複仇的尖銳，到這個世界上要做什麼。母親決不會容忍一個女人讓我沉溺在愛情裏，更何況這個女人是青樓女子。
    孔雀東南飛，尚且五裏一徘徊，我沿著運河北上待半月後棄船登馬的時候等來的卻是琬兒的死訊，不知為何我竟然有一絲解脫。她愛我，如生如死如火如荼。
    我是一個懦弱又自私的人。是的，全上京的人隻知那個匹馬戍梁州的徐離退之，卻不知當他麵對是自己的母親和心愛的女人的時候是多麼的懦弱與自私。
    我十八歲時便承了徐離家世襲的景王，可我寧願永遠不要這個王爺的名號隻願父親長長久久的安康。那年邊關胡人作亂，父親奉命駐守梁州，這仗一打便是數年。補給不濟，孤軍作戰，必死無疑。母親將仇字刺於我的發隙的時候，我手裏捧的是父親臨死前的血書，隻有一個字——“節”。“節”拆字為“綠”和“卯”，“綠”諧“慮”音，“卯”意為“日出東方”。父親是在讓我帶領整個家族回山東老家，否則下場會像他一樣。徐離是天朝最後一個外姓王，若不及早抽身一場大難在所難免。母親卻不聽我的勸告，父親為我取名退之，母親念了十幾年怎的不懂父親的心呢？她不是不懂他，隻是太愛他。
    小時候算命的說我是一隻雄鷹，無法停住在任何一根樹枝上。所以我回來了，巡視著我的領地，捍衛著我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