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風憑借力。
    西南季風卷挾著溫熱鹹濕的海風，掠過海邊遊人的衣服，鼓起盈盈袖風，也鼓起海上的風帆。
    陽光也調皮地加入了它們的遊戲中，穿過茂林照耀大地，劃過神廟描摹金光，跋涉山穀投射朝氣，鋪陳海麵粼粼閃光。
    雨季難得地偷個懶，好讓晴天展示它的魅力。
    一隊商船悠悠蕩蕩，停在了斯裏蘭卡帶著歡迎姿態的環形港口。
    接連在海上航行半月餘，走下夾板迎接大地的船員，無一不出現了”暈地”症狀。
    這是周立峰第一次出海，也是第一次知道大海的魅力是在不知不覺中，讓人陶醉於它的動態的美之中，而忘卻了腳踏實地的真實感。
    一群人像玩泥巴的孩子似地跺著腳，慢慢適應著地心引力帶來的沉重感。
    周利鋒水性極佳，很快就從搖搖晃晃的身形下變得穩重而堅定，這大概得益於他從小海邊長大吧。
    但也不全是如此。
    他第一次學會遊泳，完全是個意外。
    農村的小樹林裏，總是在坑坑窪窪起伏不定的泥巴路上藏著河神的足跡。
    六七歲左右的年紀的周利鋒，背著裝著書的簍子，身邊跟著步伐輕快而歡悅的小黃狗。
    小黃狗自出生就能浪裏打滾，見著水路更是開心，可它不知道，周利鋒卻是個旱鴨子。
    周利鋒跟在小黃狗身後，毫不知覺地跌入河神懷抱。
    水如天崩地裂般地朝他湧入過來，向他的肺裏擠入，水冒進了他的鼻子，衝進了他的嘴巴，就連他的耳朵裏都是水在唱歌，他的身體猶如海草，在水中上下起伏，帶者他向更遠的地方飄去。
    小黃狗在對著他狂吠，他聽得見，卻覺得遙遠。
    他想睜眼，可水裏似乎有著某種神奇的生物，隻要他一睜眼，就朝著他的眼睛狠狠紮去。
    他想往上探出腦袋，可腳碰不到河底，使不上一點力氣。
    身體越是掙紮，越是失去控製方向的感覺，他想往西，西邊卻拒絕了他，他想往東，東邊也拒絕了他。
    最後，腦袋沉沉地向後倒去，他知道他在溺水的邊緣徘徊。
    小黃狗叫囂著想要引起路過的人的注意，可是遺憾的是，沒有人經過。
    他知道，沒有人來，就沒有人能救得了自己。
    他鼓著嘴，憋著氣，偶爾咕嘟咕嘟突出小水泡。
    他仍沒有放棄地撲騰著身體，沒有辦法踩在水底，就放鬆身體，讓腳逐漸逐漸飄浮到水麵，腦袋不受控製地後倒，就索性讓耳朵和半個腦袋埋在水裏，露出眼睛和鼻子來呼吸，像一葉扁舟，逐漸馭水而行。
    他想換口氣，可一吸氣，就叫他知道了何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再一次陷入了水的圍剿。
    憋著氣，他努力放鬆自己，果然，這次又漂回了水麵。
    如法炮製，一沉一浮間，他漂到了岸邊。
    當然，那儼然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細枝末節已不大記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