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根隻覺得自己這張老臉火辣辣的疼，自己要了幾十年的麵子，今天被孫子和家裏的婆娘們撕下來扔到了地上踩，堅挺了幾十年的背一下子都被壓彎了。
    不過這個時候陸錦還不打算就這麼放過陸老頭和陸家人了，看向他爺爺繼續說道：“爺爺，我知道我阿爸在廠裏出的意外，廠裏賠償了咱們家兩千塊錢。還有奶奶把我爸的工作轉讓出去，賣了兩百塊錢。”
    “什麼，你們還把工作賣掉了？”後麵這件事陸大隊長跟幾個小隊長他們就真的不知道了，因為當初陸建茂是在廠裏出的意外，陸老太太帶著家裏人和村子裏的人上廠子那邊去鬧過好幾回。他們是知道廠子那邊是賠償了陸家錢，但是並不知道有兩千塊這麼多，更不知道後麵陸老太太還把兒子的工作給賣了。
    要知道現在的正式職工的位置是可以子替父的，就算是兒子還小不夠年齡，也可以讓家裏的兄弟去，再不濟讓族裏的堂兄弟們去也是可以的，誰知道那個老太婆兩百塊錢就把那份工作給賣掉了！那可是廠子裏正式的員工，一個月有好幾十塊啊，一年下來得多少錢了！
    看這個蠢婆子幹的好事！
    如果說跟來的幾個族老們還覺得有點陸錦繡這個孩子跑回來鬧分家這個事做得有點過了，現在這幾個老頭子都閉嘴不說話了。
    “爺爺，這些年我們爸媽不曾虧待過家裏人，除了每個月三十塊錢固定寄回來給你跟奶奶之外，還有逢年過節回來都給家裏買東西，我知道那些東西都是應該給你和奶奶，給家裏人的。這麼多年來，爸媽他們寄回來給你們的錢，少說也有好幾千。”以前他們爸媽是雙職工，夫妻倆個每個月都有工資拿的，所以雖然他們沒有在鄉下種地，但是家裏這邊他們是從來不曾虧欠過，正好趁著今天，陸錦就把這個事情跟陸老頭掰扯清楚了。
    “我奶還三不五時說頭疼腦熱，就讓二伯上我們家去找我爸媽要錢，我們家裏的那點錢都給你們了，每一次二伯去要錢，我爸媽隻能到處借錢給二伯拿回來給奶奶看病。你們總覺得我們在城裏過著好日子，不知道我們家為了省錢寄回來給家裏，我們家裏頓頓都是吃稀飯鹹菜，一家人一年到頭都沒吃過一頓肉。”
    “嗚嗚……媽媽說奶奶的身體不好，我們要把錢留給奶奶看病，把錢寄回來給爺爺奶奶……”在旁邊的小姑娘哭著說出了真相：“我們肚子餓，哥哥說多喝水，肚子就不餓了。可我們喝了水，還是肚子好餓……媽媽生病了，我們沒有錢媽媽去看病嗚嗚……”
    “爸爸媽媽嗚嗚嗚……”
    如果說他們的母親會死去，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常年累月的苦熬，把身體熬壞了，才這麼早就去世了。而陸家這一群就是巴在他們一家人身上吸血的蛭蟲，還是把他們一家人的血都吸幹了都不肯放過的那一種。
    陸老根一臉震驚，他還真的不知道家裏婆娘讓兒子又另外上鎮上去找兒子和兒媳婦要錢的事了，他張張嘴想解釋，“我……”卻在麵對這麼多人帶著鄙夷的目光的時候，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小寶的腿從出生就不好，你們都是知道的。”
    心裏湧起一股濃烈的內傷和痛恨，陸錦知道那大概是原身留下來的情緒，他看著懷裏乖巧的小孩兒，眼裏忍著淚水，說道：“醫生讓我爸媽帶他去大醫院治療，家裏也沒錢給小寶看病，以至於小寶現在都三歲了，都還不會走路，都是在地上爬……”
    “爺爺，我們家這麼多年來給回家裏這麼多錢，我爸那裏還賠了這麼大筆錢，我不要多，我隻要五百塊，我拿著錢去給小寶看病，把小寶的腿治好，讓他能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走路。”如果說剛才要回的那些隻是要陸家人的一層皮，那現在陸錦說的這個話就要想要陸太太太的肉了。
    被哥哥抱在懷裏的小寶兒憋著小嘴，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小孩兒哭起來是沒有聲音的，才更是讓人覺得可憐和心疼。
    清蓮和晨晨一左一右的抱著哥哥的腰，已經哭得不能自已了。
    “老根頭，我們都知道以前建貌夫妻倆個還活著的時候，對你們很孝順，你們家的日子過得好，還多虧了那夫妻倆個這些年往家裏送回來的錢糧。”陸大隊長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眼睛有點發紅，看了一眼陸老根，又看向他們家蓋起的那三間磚瓦房，村子裏誰人不知道陸老根家能蓋得起磚瓦房，還是多虧了在城裏上班的兒子和媳婦了，現在兒子和媳婦死了，幾個孩子送回來村子裏，老陸家都容不下幾個孩子，他看向陸老根的眼神就不怎麼好了。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陸大隊長給陸老根留點臉，開口說道：“今天我們在這裏，就替幾個孩子做一回主，你們家裏就拿出五百塊錢給他們，讓錦繡帶弟弟去看病。”
    “不行，我不同意，那是我兒子的賣命錢，憑什麼要給他們幾個白眼狼！要滾就趕緊滾，一分錢都別想拿我的！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還管我要錢？沒錢，哪裏來的錢，一分錢都沒有！”才在屋子裏鬧完的陸老太太一聽到讓給幾個孫子拿錢，幾個健步就衝了出去外麵插著腰罵人，聲音響亮，中氣十足，一點都看不出是身體不好、需要經常上醫院去看病的人。
    陸老太太對著回來要錢要東西的孫子孫女們咒罵，什麼“掃把星”“短命鬼”都罵了出來，儼然就忘記了這幾個也是她的親孫子和親孫女。
    這個時候外麵看熱鬧的村裏人就在指指點點。
    村子裏的人一般生病，隻要不是什麼大病，都是找村醫看看拿點藥吃，熬熬就過了。哪有人舍得上醫院去花錢的了，而且陸老太太看起來根本就沒病，是讓二兒子上三兒子那裏去打秋風騙錢。
    “看吧，陸陳氏的身體這麼好，哪裏是像身體不好的啊？還整日讓二兒子上鎮上去找三兒子和三兒媳婦要錢，怎麼好意思了啊？”
    “是啊，怎麼做得出來這種事了。一個月三十塊錢還不知足，咱們一家人辛苦幹一個月的活都賺不到三十塊錢……我看以前建貌夫妻倆個帶孩子回家過年，都是大包小包的往家裏帶東西，走的時候都是空著手回去的。”
    “我前幾天還見著陸建康騎了一輛新自行車往鎮上去呢，聽說那車子就要好兩百多呢，我還在奇怪他們家什麼時候這麼有錢了，原來是拿著兄長用命換來的錢去買的……”
    後麵是一群人發出的訕笑聲，陸老太太拿著三兒子賣命的錢去給小兒子買自行車，再使勁兒的作賤三兒子和三兒媳婦留下來的幾個孩子，這種事怎麼做得出來？
    “陸建茂死去的屍體都還沒有涼透呢，陸陳氏還要把孫女賣給一個傻子當童養媳，這個老太婆這麼做人就不怕天打雷劈？”
    “還不但如此啊，我今兒還見著陳愛紅帶著兩個親戚往村尾那邊去，說是……”
    外麵的人竊竊私語的話傳到了陸老根的耳裏，陸老根的臉皮是火辣辣的疼，猛地從坐著的凳子上站了起來，衝過去一巴掌刮向出來鬧騰的婆娘的臉。
    “啪！”
    清脆的巴掌聲把大家都嚇到了。
    更是把陸老太太的臉打到了一邊去，老臉紅了一大塊。
    “你敢打我？你竟敢打我……我跟你過了大半輩子，給你生了這麼多兒女，幫你養家，你竟然敢打我嗚嗚……我不活了啊啊啊……”陸老太太捂著被打的臉，撲過去要打陸老根，被後麵來的兒子和兒媳婦拉住了。
    王美麗被婆婆的指甲撓到臉，還被婆婆打了一巴掌到臉上，她忍著痛也不敢鬆開婆婆。
    “哇……老天啊……你怎麼還讓我活著，怎麼不讓我去死了啊……我還不如去死了啊……我還做人幹什麼啊……”陸老太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聲的嚎哭，“啊……我的心好痛啊……”
    陸老根看著坐在地上哭鬧撒潑的老婆子，看著自己還火辣辣有些疼的手，才知道自己打了這個跟他過了幾十年日子的老婆娘了。
    心裏剛起的那點愧疚在看到這個老婆子坐在地上撒潑的時候，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還起了不耐煩和厭惡。
    “爸，東西都收拾好了。”那邊陸建國已經把收拾出來的東西裝到了幾個大箱子裏麵，把箱子搬到了板車上去，過來請示父親是不是要先把大家送走了，省得這麼多人在他們家裏看熱鬧。
    說實話，今天鬧這麼一出，不僅是陸老根覺得沒臉，陸建國和他的幾個兒子女兒們都覺得有些沒臉。
    當初知道阿娘要把侄女賣給隔壁村的一戶人家的傻兒子當童養媳的時候，陸建國就不讚同這件事。但是私心裏覺得把一個女娃送走，家裏就能少一個人吃飯，所以他就沒有阻止。
    廠裏賠了兩千塊錢的事，他們自家人都是知道的，對外則是說隻賠了幾百塊錢，這個錢自然是被他們家老太太捏在手裏。
    但是把工作轉出去的事，陸建國是不知道的，他以為弟弟死了，工作就沒了，哪想他媽和弟弟還把工作賣了兩百塊。今天聽侄子這麼一掰扯，他才想起那些年弟弟寄回家的錢養活了他們一大家子，心裏不免又覺得有點愧對侄子侄女們。
    “你給我起來，去把錢拿回來。”
    “啊……老天爺啊，讓我去死了吧……”
    “你不去拿是不是？那我去拿！”今天家裏的婆娘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讓他下不了台，陸老根也很是不高興，見這個老婆子還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他知道老婆子把錢藏在哪裏，來就直接的誇過了她，往他們住的屋子走了進去。
    “不許，不許，陸老根你不許動我的錢……我要跟你拚了……”陸老太太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屋子裏衝了進去，跟進了屋的陸老根撕扯了起來，夫妻倆個一個在打一個在罵，鬧得十分的難看。
    陸錦低著頭站在陸大隊長的身邊，看著懷裏哭累睡著的小家夥，有點心疼，聽著那邊屋子裏傳出的打架的聲音，心想今天來的這一趟可真值得了。
    等到陸老根從屋裏出來，臉上有好幾道被指甲抓出來的紅痕，身上的衣服也被扯亂了，他把手裏抓著的錢遞過去給孫子，沉著臉說道：“拿了錢走吧。”趕緊的走，省得在這裏礙他的眼，從今以後他就當沒有這幾個孫子孫女了！
    “急什麼急了，分家的證明還沒寫好呢！”陸大隊長從懷裏掏出紙和筆，把紙鋪在桌子上，拿著一支舊鋼筆寫起了字，一邊寫還一邊跟陸老頭商量。
    坐在旁邊的陸老頭能說什麼，隻能沉著一張臉點頭說嗯了。

    作者閑話：

    小劇場：
    今天才藝表演時間——
    陸錦給弟弟妹妹們來一段唱跳表演：摩擦摩擦~在這粗糙的地板上摩擦~歐耶歐耶~
    小清蓮、晨晨、小寶兒在旁邊鼓掌：哥哥跳舞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