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綰這些天把攢了幾年的話都說完了，於是她今天抱著一本笑話集，準備給榮夕惕講笑話。
    笑話並不好笑，甚至有些冷，無奈這孩子太配合了，一直樂嗬嗬的。因為最近瘦了很多，於是臉上那點嬰兒肥以極快的速度削減下去了，眼窩深陷，麵部顯示出了剛毅的輪廓，蒼白的皮膚始終透著股病態的蒼白。
    周綰在又說完一個並不好笑的的笑話後，榮夕惕再次特別配合的笑起來時，講笑話的周綰卻卻停了下來，她放下書本，盯著榮夕惕仔細的瞧，然而在注意到榮夕惕也把目光投過來時，她把臉埋進被子裏。
    周綰聲音悶悶的道“二夕，你別這樣，我，我太難受了，你哭，像以前那時候的樣，我就知道你是難受了，是疼了，是需要我照顧了，我就放心。可你現在一直笑，一直笑，我知道你是難過，你不想讓別人擔心，可我卻失去判斷你的能力，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曆了什麼？不知道你到底疼到什麼程度？我甚至都不知道你需不需要我？”
    “小綰……”
    “你這麼疼為什麼要笑，這不是你，在我麵前，你不用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我了解你，我知道你的一切，我真的特別難受，我……二夕，你別這樣好嗎？”
    榮夕惕靜靜聽她說，靜靜的看著她的頭腦勺，輕輕歎了口氣，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宛如兔子一般的紅眼，他伸出行動不便的手抓過一張紙巾遞過去，又拿過一旁的速寫本，在上麵歪歪扭扭的寫下幾個字“那我以後不笑了”
    周綰看著抬頭看著他，又是一陣爆哭，哭的幾乎上氣不接下氣。
    榮夕惕歎了口氣，他用力往周綰那邊挪過去一點，想伸手摸摸周綰的頭，可纏滿繃帶的手剛伸到一半就停了下來，他握了握拳，卻在他想伸回去時，被周綰一把握住。
    榮夕惕雖然有些想吐，但他勉強忍住了生理反應，他任由她握著，兩人就這麼對視了一會兒，周綰直接撲了上去，緊緊的的抱住榮夕惕唯一完好的脖頸，繼續哭，哭的榮夕惕的半邊病號服都濕了，還一邊叫著榮夕惕的名字
    “二夕，二夕……”
    榮歸在門外看著，突然一陣心酸，眼眶也濕了。
    從這天之後，榮夕惕便再也沒有強裝笑過。以前那些裝出來的開心像是泡沫拚接起來的幻象，一碰就碎，無蹤無影，於是一股真正屬於榮夕惕的陰鬱頹唐便縈繞在他身上，仿佛滲透進骨肉，揮之不去。
    榮歸依舊不敢和他麵對麵，隻是在醫生允許之後，每天給他送些吃的，也不直接進去，而是讓周綰出來取，周綰看著他，也不問其他的隻是乖乖取完東西便離開。
    榮夕惕也知道他就在門外，可他就是裝作不知道，因為他最不想麵對的同樣是榮歸。
    於是他不提，不問，隻是乖乖把他帶來的飯吃完，偶爾偏頭看一眼門口走廊上的衣服一角，卻莫名的讓他覺得充滿了安全感，那個人就在門口，他會守著自己，他不會離開。
    周綰每次看到這裏，他都很沉默，假裝沒有看到，隻做自己的事，她知道，有些相處就是這樣，局外人不懂，局內人卻心意相通，樂此不疲。
    其實榮夕惕想過了那天周綰同他說的話，他那樣的笑，無論是對榮夕惕本身還是對待關心她的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正如一個人沒辦法控製喜歡一樣，一個悲傷的人也是沒辦法裝作開心的，咧開了嘴巴，提起了蘋果肌，情緒還是會從眼睛跑出來，從身體每一個毛孔滲透出來。於是他越加沉默，有時候周綰會懷疑自己是不是不應該讓讓小夕表現真實的情緒，說不定久了，榮夕惕就真的開心了。
    易貝君告訴她，不會，假的永遠不會成真的，粉飾的再好的太平也不會長久，一戳就破。
    榮夕惕不願與任何人交流，像是一個完全沒有情緒的人，主治醫生請了醫院的心理醫生每天過來同他聊聊，試著打開他的心扉，可情況並沒有好轉多少。
    於是出院這天，心理醫生給了榮歸一張名片“這是我師兄，他在近郊開了一間心理谘詢室，我和他說過病人的情況，你可以帶他去他那兒試試。”
    榮歸結果名片，看到一個名字陳之毓，他知道這人，全國有名的心理學專家，前些天易貝煒也給了他一張這兒的名片。
    隻是臨走之時醫生又叫住了他，醫生溫和的道“榮歸先生，我建議你也去做一下心理疏導，我認為在這次的事件中，心理受創的並非小夕一人。事實上，我能看出病人很在乎你，可你一直的逃避行為也在影響著病人，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榮歸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能幫助我嗎？不告訴別人”
    心理醫生笑了笑“保護患者隱私是我的職業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