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東城的深夜依然那麼熱鬧，路上的車燈連成一片，會讓你想起小時候最初學習的比喻句，“路燈象一串流動的珍珠”那一直是書中的句子，當時怎麼也想不通燈會象珍珠。隻有你親眼看到，站在高高的地方，望著路上的車水馬龍，那麼絢麗多姿的璀璨，你才能真正地體會到那種流動的燦爛。可是這種美景不能久觀，也不適合一個人孤單的時候看，因為久久的注視，心不免就沉靜，思想飄浮在這種美麗之外，你會更加覺得自己遊離在這個城市之外。
    陳夕立在窗前望著那片燈海，心裏就是那種感覺，這個城市不屬於自己，雖然近六年來她的名義上的居住地就在這裏，可是她從來沒有感覺到融入過這個城市。
    中信永勤會計師事務所，燈火通明，現在是深夜12點，同事們都沒有下班的意思。客戶都希望趕在國慶放假前出報告，在激烈的商業競爭裏也不得不靠客戶吃飯的會計師們都忙得熱火朝天，廢寢忘食。電腦熱得死機、打印針滴滴答答地在紙上刺上文字，複印機也超負荷地伸著腦袋喘息著吐出一張張紙。
    作為剛入職不久的新人，陳夕更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隻是她已經連續加班了兩個月，剛畢業從事第一份工作的熱情也會被無休止的加班而磨損至喪失的。她現在覺得頭暈暈的，所以就借著在前台等打印文件的空隙，打開了窗戶吹了一點冷風，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這，送到二部經理辦公室！”幹煉的聲音、命令的語氣在陳夕身後響起。陳夕立刻收回疲倦，精神一振，她知道那是她的直係領導——陸秋。
    “陸經理！”陳夕輕聲打招呼，向來人行了點頭禮。手中突然增加的文件，超重得差點掉落，連忙抱緊，望著陸秋鐵青著臉心裏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事。
    陸秋忙得焦頭爛額的，看陳夕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就來氣，作為一個新人卻沒有半點新人應有的積極，想靠臉蛋吃飯就不該來這種地方工作。現在公司就象高速運轉的機器，容不得任何一個小鏍絲釘偷懶。
    陳夕想放下自己的東西再送上審計二部去，但陸秋已經不容分說的催她：“審計二部往這邊，你該不會連地方都找不到吧！來了也兩個月了，上樓左拐。唉，早知道自己去還來得快些。”
    陳夕被她這般數落頓感委屈，皺著的眉頭更加糾結，但慣有的冷靜讓她沒有解釋，隻是加快腳步跑上樓。
    她當然是知道地方的。她來應聘的前三個月就調查過中信永勤會計師事務所的各項情況。中信永勤會計師事務所是東城聲譽最好、規模最大的會計師事務所，公司設在東城區標誌性的建築——地王國際，辦公室在30－32共有三層，會計與稅務部在第30層，審計部在31層，32層就是上層領導辦公室和會議室。
    公司分工很分明，陳夕很少能隨便走動，她一上31樓，就被當時的場麵驚了一口涼氣：審計二部繁忙的程度比她們有過之而無不及，整個一層全是隔間，同事們都被埋在一堆一堆壯觀的紙裏，哪裏還看得出有辦公桌的樣子。陳夕艱難地避開紙堆走進去，還好門上都有標識，經理辦公室在紙堆的最深處。陳夕敲門進去。裏麵有幾個人，圍站在一張大辦公桌後盯著電腦在商討問題。陳夕隻認識自己稅務部的經理陳雄，入職時就是他麵試的自己。陳夕向他點頭行禮，把文件放在了辦公桌上。
    完成了陸秋交待的事，應該就可以下班了吧？疲憊的感覺襲來，陳夕真希望能有一張床能馬上讓她躺上去。她現在說不後悔那是騙人的，其實安然早就給她講過這種生活的艱辛，當時聽著覺得很有挑戰性，現在真的親身經曆才知道這艱辛二字的含義。原來安然一直過的是這種生活！他的工作狀況應該更殘酷些，要不他上次回來瘦了好多。難道自己真的不適合這裏，也許當初該聽哥哥的建議。可是如果現在放棄那太不象她的性格，當初就是想著能為哥哥做點事，現在還沒有學到皮毛就喊受不了真沒有出息！
    “請問你還有什麼事嗎？”沈樂言見陳夕站在桌子對麵並沒有要走的意思。沈樂言是審計二部的經理。他們與一部業務上沒有什麼區別，隻是他們的客戶主要是涉外企業。
    陳雄叫了一聲：“喂，陳夕！”看她好象沒有回應，心裏一急就用手在陳夕眼前一揮，“陳夕！沈經理問你還有什麼事!”
    陳夕集中注意力，看沈樂言帶著溫和的笑容，眼神真誠而且專注地望著自己。她有點驚愕，覺得眼前的臉很熟悉，作為一個男人有那麼纖長濃密的睫毛漂亮得有點可惜，他深沉的目光裏有關切的含義。她突然記起：同樣的環境，同樣的人，同樣的情景應該在她的記憶的角落裏發生過。他也是那樣溫和地問：“夕，你還有什麼事嗎？”
    “陳夕，如果沒什麼事，你就忙你的去吧！”陳雄真難堪，她怎麼回事，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子盯著別人發呆是很不禮貌的嗎？自己的下屬如此不得體讓他也覺得失職。
    “她可能是見我們沈大帥哥太——帥了！”審計一部經理韓再晨笑談了一句，這話讓氣氛一下子輕鬆了，讓另兩個人忍不住笑起來。
    陳夕再怎麼冷靜，此刻也被打破，她臉刷地紅了。她保持著最後一點安靜，向他們行禮，然後退出門去。她覺得很疲憊，於是走到人跡罕至的樓梯間，靠在樓梯上，心裏有些懊惱。思緒一下子飛得很遠。
    她的注意力確實是不太集中，常常會太虛神遊。為此，安然沒少拍過她的後腦勺，他會說：“陳夕，你這個樣子如果能考上大學真是奇跡！”。當時她高考在即，那段時間她一直神經繃得很緊，因為她的命運改變必需依仗這場考試。所以她每天的任務都是在寫作業、做卷子、看語文、背英語、論證數學題，分析問題得失。她一向很自覺，可是真的有時候她也會想罷罷工。那一次安然輔導她數學題，她做了二個小時，隻做出了兩道題，當時安然就急了，責備了她幾句，她更加想抗議。安然又把題目講了兩遍，當時陳夕也是快要大腦短路似的疲憊，安然講的什麼她根本都沒有聽進去，隻是想睡覺。後來安然就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說：“再過半個小時，你不做出來，我就要懲罰你！”陳夕看安然黑著臉，心裏很煩燥，大腦幹脆關機。後來安然問她18＋9等於幾，她就望著安然發呆。安然終於忍無可忍，拿起桌上的筆盒狠狠地打她手板。那一次打得可真痛！雖然打架與挨打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但是那一次她就是非常沒有出息地哭了，哭得安然不得不來安慰她，向她說對不起。其實她並不是生安然的氣，隻是她很難過當時安然對她失望的眼神。她想做個讓他覺得驕傲的妹妹，不想讓他對她失望。
    高考報誌願的時候，她填了土木工程係，當時安然就覺得非常奇怪，問她為什麼。她說：“我還是不太喜歡和人打交道。每天研究些分子、量子、結晶體，會比較愉快一些。”她以高出錄取分數線100多分的成績進了那所大學，得到了每學期3000元的獎學金。那時候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後來她怎麼會想去做注冊會計師，和她的專業一點也靠不上關係。雖然已經拿到注會全科合格證，但畢竟不是她的專業，感覺用那些財務軟件還是有點費力，這上班的前三個月她比別人要付出多幾倍的努力，所以對疲憊的感受會更加深刻吧。不過剛才還真是有點丟臉！
    天上的星星都開始打瞌睡了，中信永勤的老總終駕車離開，其他人終於也可以下班。其實按公司規定每天上班時間是下午的六點止，加班也沒有加班工資。但每個人都有忙不完的事，久而久之按時下班顯得不切實際，加上老板也那麼拚命以公司為家的樣子，如果要離開都覺得作賊心虛。
    韓再晨打著哈欠走進電梯，看沈樂言仍是一幅笑容可掬的樣子，真是生氣！他現在身體虛弱，形容憔悴的，他怎麼什麼時候看都象是剛出爐的烤雞，新鮮得香味四溢。心裏非常不平衡，酸酸地冒了一句：“真是魅力不減當年！還是那麼會招女孩子歡喜。”
    沈樂言對他太過熟悉了，抬一下眉他就知道他下一步會做什麼，懶得理他。他們倆早就是知根知底了，一起念高中，考上同一所大學，進同一家公司，他們一直形影不離到現在，當今社會兩個人能的如此緣份真是讓人羨慕不已。雖然他們天天都要吵嘴，工作上也經常意見相反，爭得臉紅脖子粗的，甚至吃著吃著飯也有可能會動起手來，但骨子裏都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有女人緣也未必是好事，挑來挑去挑花了眼。找老婆要找一個會照顧人的，懂得心疼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為自己考慮考慮。”
    沈樂言瞪了韓再晨一眼，他知道韓再晨現在幸福得緊，娶了一個愛他愛得要死的老婆，又在忍不往賣弄。自韓再晨結婚之後他對沈樂言的唯一目標就是早點把他“嫁”出去。光他一個人在圍城裏太寂寞了，而且沈樂言有事沒事去他們家蹭飯吃，七七八八的加起來成本也太高了。那個一勞永逸的辦法當然是給她找個煮飯的。
    韓再晨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喂！那個陳夕還蠻漂亮的！”想想再加一句“又單純又直接，正合你的胃口！”
    沈樂言輕笑，對韓再晨的聯想力他一向是歎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