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開始了。
    明朝的世界縮回到那個小小的城市。每天他都會在9點鍾明亮的陽光中醒過來。起床後他就夾起拖鞋出門。身上穿的是短褲T恤，隨便洗一把臉，在小攤上吃一個早餐，餛飩，包子。這些是他從小就開始吃的食物，一直都很喜歡。
    小城市深處，有很多古舊的街道和小巷子。他漫無目的地從那中間走過，不知誰家的牆頭湧出一大叢莫名的花。細碎的花朵開得倔強而擁擠。陽光拂過院牆，投下斑駁的剪影。
    泰，我想你了。
    他在一個下雨的夜晚徹夜不眠，床頭是已經收拾妥當的書包。他隻是沉默地坐著，凝視著黑暗中的一切。
    淩晨三點鍾的時候，他慢慢地摸索著起身走到書桌前。扭開台燈，他開始寫字。他知道母親的嚴厲，並非說是不讓他出門，隻是他實在厭倦了中間的這些問長究短。
    天空亮起來的時候，他輕輕地打開房門。窗門沒有關，早晨的涼風吹起來薄薄的紗簾。
    大街上隻有橘黃色的路燈。沒有車經過，他縮了縮身子，開始走路。
    明朝在長途汽車站買了一張車票。坐在候車大廳裏的時候，他低頭看著票上的站名。那是一個不是很遠的城市，那名字他早已十分熟悉。可是那地方依舊是陌生的，他從來沒有去過的一個地方。
    泰，連我自己都在質疑自己。我一邊不管不顧地跑過去找你，一邊卻明明知道自己是冥頑不靈。
    兩個小時之後，他來到了那個城市。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小而精致的城市。
    明朝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藍天碧藍，白雲雪白。好像天空之上吹起來洶湧的風，雲和鳥雀一起在上麵歡快流動。那麼美的一片天。下車最初的那一分鍾裏，明朝的心空前地自由。他心裏一路上未曾消散的疑惑一下子散了開去，也許，這一程的目的所在，隻是這片天空下的一刻靜好。
    然後他摸出手機，打了泰的電話。
    額？是你。暑假過得如何……
    他沒有回答他的任何問題。隻是淡淡地說，你現在可不可以來接我。我在車站。
    黃昏的時候，他們坐在一輛破舊的巴士上。小路顛簸，車子裏沒有冷氣。到來最後，車廂裏幾乎沒有其他的乘客。窗外是一片無垠的稻田。遠山的邊緣有隱隱的晚霞。
    這時候明朝已經十分疲累，在單調的噪音中昏昏入睡。7點多的時候，夜晚才剛剛開始。
    他做了一個簡短而沉重的夢。醒來之後他不記得任何內容，身上全是潮濕的汗水。他聽見泰叫他，到了。
    然後他跟隨著他下車。這是多麼熟悉的場景，他總是跟在他的身後，從來不用做那麼多的思考。正如他叫他下車，他就會毫不猶疑地下。至於下車之後是什麼地方，他從來沒有考慮過。
    他把他推進浴室，說，這是洗發水，沐浴露在那裏，毛巾你就用這塊，是我的。
    然後泰走了出去，突然又說，要不要一起洗？
    明朝被震在當場，一臉恍惚。泰笑了，說，我說笑的，快點洗吧。等會下來吃飯。我媽做了晚飯。
    然後浴室門輕輕地被關上。
    轉開水喉，溫暖的水像雨一樣落下來。
    晚飯都是簡單的家常菜式。泰的媽媽熱情地與明朝聊天，可是他聽不懂她的方言。泰就充當了翻譯。
    明朝隻是笑著，似懂非懂地點頭應對。他是真的快樂。泰給他夾菜的時候，他心跳似漏了半拍。
    泰，這個時刻是我一直想要的。雖然有些不同，但最起碼可以自欺，我幻想著你與我這樣對坐著吃飯，然後時光一直流過去。
    晚飯後他們坐到陽台上去納涼，泰搬來兩張躺椅，點了一盤蚊香。泰的家在郊區的農村，所以舉目是一片清新的田園風光。
    星星布滿天空，月亮從彩雲裏飄過。這樣的安排無疑是完滿的。可是，明朝的心裏有無限的心情無法排遣。他就坐在身邊，可是要怎麼開口。也許隻能是這樣永遠藏在心裏。注定辜負了這無邊夜色。
    兩個人慵懶地聊著天。明朝始終望著那些星星發呆，眼眶漸漸潮濕。
    明朝。
    嗯？
    以前你老是看星星，我就覺得有什麼好看呢。現在看著，似乎還是不錯的。這樣安靜的時間，什麼都可以不用再去想。
    ……
    明朝，我開始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我們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人麼，要走的走了。要留的那些也不知道在哪裏。像星星一樣，看起來那麼近，實際上，他們天各一方……
    那一刻，明朝的淚水止不住地滑了下來。他的哽咽被他壓抑在喉嚨裏，他感覺到淚是暖的。
    明朝轉過身去看他，他已經把頭歪向一邊睡著了。燈光照出了蚊香的煙，越高越淡。
    泰，我愛你。可是我們注定不能在一起。所以我覺得連表白也是不必的。說了出來，無非是你尷尬，我尷尬，我們之間的關係尷尬。
    像這樣，靜靜躺在你不遠處。看得見你的輪廓，看得見你的連臉，看得見你的眉目。這樣便是很好。
    那些長空上的星星，無論相隔多少光年，卻都是會一直都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