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  第七十二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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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二章
    直到那個人消失在陽光下,離開了他的生命,消失在茫茫人海。
    生活卻是還要過下去的。
    等到夏天過去,等到秋天過去,等到冬天來了,生活還是好好的,沒有了不諾,沒有了小鬱,他還是活下來。沒有想象中脆弱不堪。
    隻是,開始夜夜睡不安穩。
    沒有夢境,沒有困擾,隻是睡不安穩。
    總是在恍惚中看見那個人消失在陽光下決絕的樣子。
    看不見臉,隻有玄黑的衣袍在行走中梭梭的聲響。耳中隻能聽見那細微的摩擦聲,生生的放大,擴散。
    便是日日夜夜的恍惚。
    等到天邊的第一抹亮色出現,又忘記一切,變成那小城中人盡皆知的教書先生。
    他還是在大漠邊的那座城池,終日與黃沙為伴。
    他還是會想有一天,會帶那個人過來看看這大漠中矯健的驕陽與漫天的黃沙。
    他還是會想在某天的傍晚,那個人會出現在他家的門前,向他說‘你還好麼?’
    他想了太多,曾占據整個生命的人,還是無法抑製的去想念。該忘記的都是那些悲傷痛苦的事情,而他自認為那個人留在他生命中,曾以為是悲傷不止的愛情,原來是這樣幸福。
    他不需要忘記,他隻需每日去想念,直到有一天,再也想不起來。
    深冬的時候,城裏下了一場大雪。枯黃的樹丫被白雪覆蓋,街道上茫茫一片,偶爾有人走過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
    書院的學生放假,是元旦,他一個人從東街走到西街的茶樓,打算喝一杯溫熱的茶水打發時間。
    茶樓中的人不多,說書先生正有聲有色的說著野史外傳,他兀自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下。手中捧著溫熱的水杯,心不在焉的聽著說書先生的故事。
    沒有什麼新奇的話兒,底下的觀眾亦是無精打采。台上的先生吐沫星子亂飛,想著在元旦這天多掙點銀兩回家。
    一個故事完結,說書人見底下人沒有多大反應,絞盡腦汁,終於說道“各位看官,老朽最近聽說了一個奇異的故事。”
    見底下人抬了抬眼皮,說書人說道。“聽說在很遠很遠的一個國家,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國家中,有這樣兩個人,一個叫王子,另一個叫做騎士。他們都住在名喚城堡的大房子裏。……”
    他抬起腦袋望向台上,說書人花白的胡子被擄在手中,神情激烈飛揚。
    他安靜的聽著這個故事。
    王子等啊等,等到死去,等到百年後什麼也不記得。
    再次來到的騎士,再次離去的騎士,王子還是等啊等。
    他忘了時間。
    也忘記了自己到底等的是誰。
    沒關係,他每百年等待的騎士,他們,從來都是一個人。
    直到有一天,王子厭倦了了等待,終於轉世,終於重生。
    他的騎士卻回到了那座城堡,開始了等待的生涯。
    他們都忘記了自己的初衷,記憶中隻剩下單薄的等待。
    可是等待那麼荒涼,他們忘記了太多,到了最後,隻剩下當初犯下的罪孽與永無止盡的寂寞。
    **
    故事並不長,一句句話聽到他的腦海中,隻覺得入喉的茶水都摻加了辣椒粉般,嗆得人生疼。
    有觀眾問到,“老頭,這世上真的有人能一直等麼?”
    其實有的,隻因為他早已忘了等待的是那個人,還是等待的本身。
    說書的道,“老朽並不清楚,隻是等待,會讓人心生絕望罷。”
    “哼,等什麼等,倒不如各自安生。”
    他隻是安靜的聽著他們的話,嘴角微微的翹起,飲下手中的茶。
    沒有人再去討論那個故事,他站起身來往說書的盤子裏扔了一錠銀子。問到“老先生,這個故事您是從哪裏聽來的?”
    “老朽的閨女從茗煙城回鄉談情時說的,哎,說來也怪,這個故事本身是寫在一張紙上,後來那客棧小兒打掃時拾到,又恰恰在學識字,便將那故事帶回去慢慢看。而那小兒的祖父剛好在那客棧說書,後見故事裏的人與物新奇,便當做緞子說了書。
    那天,那說書人說完這個故事,底下的客人爭執不休,道著‘等於不等又有和意義’,你猜這時怎樣?”
    “哦?”
    “正在這時,坐在客棧窗邊有一黑衣客官忽然笑起來。且是越小越大聲,那爭執的客觀便問他笑什麼,那人說道,‘最初不相識,最後不想認。等來等去,等的到底是什麼。不過是一場執念而已。’”
    他也笑笑,“謝謝老先生。”
    說書人急道,“客官,後麵還沒有結束呢?”
    他說“哦?還有什麼?”
    說書人一臉神秘,“你可知道咱的新帝,女娃子安帝呢。那日那客官說完,就見安帝與一水靈靈的少年出現在客棧,一屋子的人都嚇傻了,就那客官還安安穩穩的坐在窗邊喝茶呢。安帝身邊那少年說道‘跟我回去罷。’,那客官連看都沒看他,你可知那安帝喚他什麼?叫‘哥哥’呢,怕不是那客官可是什麼王爺,一屋子人都趴在地上,安帝一聲聲叫那人‘哥哥,哥哥,’那客官也沒說話,可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最後啊,安帝身邊的少年見那客官不理他,直接上來就要強行拉他走,就在這時候哦,那雲照寺的主持突然出現啦。”
    他微驚愕,“雲照寺?”
    說書人點頭,“是啊,雲照寺主持普惠大師突然出現,問那客官,“最初不相識,最後不想認,這場執念孰是孰非?’
    那客官答道‘孰是孰非早已不重要,而今物是人非。’
    說完這句,隻見那普惠大師笑著點點頭,問到‘爾可願入老衲之下入室之子’
    那客官答道‘大師可願百年之後攜子同行?’
    普惠大師道‘塵世之行,爾心安定?’
    ‘得,失。已定,願棄紅塵,葬於黃土之下,青天之上。’
    說到這,那普惠大師歎道,‘罷罷罷,爾隨老衲來罷’”
    說完,這普惠大師便帶著那客官跳下客棧三層,等安帝奔到窗前,哪還有他們的身影。”
    “大師可願百年之後攜子同行”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個人說這話時寂寥的語氣,他隻是沒想到,那個人,拋卻了紅塵。
    拋卻了紅塵的是非,拋卻了紅塵的人物,終是和故事中的王子一樣,沒有等到騎士的歸來,在絕望中選擇了永世的拋卻。
    漫天的大雪中,獨自一人走過的街道,隻有他一個人的腳印深淺不一的印在雪白的地上。
    黑壓壓的天,居然能掉出這樣純潔的白色的雪。
    他叫他的名字“鬱?”
    “鬱?”
    “鬱。”
    一聲一聲空洞的聲響飄蕩在半空中,沒有飄遠就被雪花砸落,他不知道那個人能不能聽見他的聲音。
    拖遝了恒久的年華,細水長流多年的糾纏,我能不能從沒有愛過你。
    我能不能從沒認真過。
    我能不能沒有再來一回過?
    他伸出手,隻有冰涼的雪落在掌心,他閉上眼印出那個人的樣子,
    ‘我愛你的。’
    他笑的開心,‘我知道。’
    ‘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是溫柔的笑容,眼睛晶亮,‘千臣。’
    他的眼淚落了下來。
    ‘再叫我的名字。’
    ‘千臣。’
    他伸出手撫摸他的臉,‘我愛你的,小鬱。’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你不愛我。’
    他有些急,‘不是的,我沒有變過,我沒有。’
    可是那個人隻是溫柔的笑,勸解他‘你隻是執念。’
    ‘我不是!’
    他歎口氣,‘千臣。’
    他撫摸他的臉,越來越滑膩的臉頰,水漬蔓延了一大片,‘我不愛你了。’
    沒有放下手,隻看著他慢慢消散在空氣中,入手滑膩的水漬,原來,
    是雪化了。
    是雪化了,
    不是,他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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