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孩童轉過頭來，臉上掛著似曾相識的笑容，他問“小晨怎麼樣？”
    有片刻的失神，百裏未央看著眼前的孩童，還是那個笑容，現在看起來卻是那麼刺眼，勉強的意味濃重，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還是納蘭紫夜開口，“你是喬越？”
    公子曄搖搖頭，“我不知道，都已經忘了。”
    回過神的百裏未央急忙跑上前去，“越，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又怎麼會在這裏？”
    沒等公子曄開口，一旁的公子洛問道，“你們在說什麼？誰是喬越？”
    疑惑不解，的的確確。麵前的人不是他的三皇弟麼？不是父皇在民間的孩子麼？怎麼又不是了呢？
    納蘭紫夜將他撥到一邊，自己也走上去，“不知道，醒來以後就變成這樣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記得事情。”
    頓了頓，他又說道“父皇說我是公子曄，我就是了”
    “但是最近腦海中卻總是看見一場大火，有孩子的叫聲，即使不記得了，可是還是知道他是小晨。他是我重要的存在。”
    “那你還記得我麼？”
    公子曄搖了搖頭。
    “喬晚蘇，晚蘇你也不記得了麼？他是你的愛人啊！”
    公子曄閉上眼想了想，腦海中除了父皇的臉還有那個短發高傲的少年，以及小晨，什麼人也沒有。
    他還是搖了搖頭。
    百裏未央的臉忽然就變的淒苦，“你怎麼能不記得他呢？……他……為了你放棄了多少……又等了你多少年……越，難道你不愛他麼？”
    公子曄從荷花池的欄杆上跳下，眼神平靜無波，似是他說的根本不是自己，“我已都忘記了。愛不愛又有何妨呢。”
    是的，愛不愛又有何妨呢？即使父皇最後還是沒有告訴他，是否喜歡。
    那也不重要了。
    他已決定，要離開他。
    父皇，那日，你在禦書房中問，‘小曄，你可相信我’
    我終是不信的。
    帝王的話有幾句可以相信，能夠感受你的心意。但是迷茫與恐懼還是時時刻刻。
    並不是不相信，隻是，連一個相信的理由都沒有。
    半晌，眾人都沒有說話，公子洛在一旁聽的迷茫，逐漸理出頭緒，這個人，真的不是父皇的孩子。
    公子曄站在那裏看著他們兩個，“想個辦法帶我離開。”
    聞言，百裏未央馬上說道“你今天就和我們一起離開！”
    “不妥。”納蘭紫夜接到“現在喬越的身份畢竟是悠國的三皇子，想要帶他離開也必須要悠然的同意，貿然離開隻會讓兩個朝廷起爭議，畢竟他現在還是孩童的模樣，誰也不會相信他就是喬國的國主。”
    “可是……”
    “紫夜說的很對。等個機會吧。”見他們三人又同時陷入沉默，公子洛咬咬牙，開口說道“父皇下個月壽辰，可以離開。”
    三人同時將眼光看向公子洛，隻見他接著說道“父皇下個月壽辰，喬國必然會派人過來，趁亂離開。”
    納蘭紫夜笑笑，“小洛你長大了。”
    公子洛撇撇嘴，他也不想，母後是喬國人，自己也算有一半的喬國血統。國主消失，已是大事。
    “那就這樣吧。你們走吧。”
    百裏未央張張嘴，想想有又沒說出來，這樣的喬越讓他感到陌生，從前他雖然是冷漠的，但對自己了晚蘇，總會報以真摯的笑意，現在是真的不同的，不知晚蘇知道會怎麼想。
    想著，就被納蘭紫夜拽著離去，走到院門口，回過頭來“越，等著我們回來接你！”
    公子曄隻是點點頭，看著他們消失。
    等到納蘭和百裏離去，公子洛才開口道“原來你真的不是父皇的孩子。”他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沒有那日的焦躁不安與悲憤。
    公子曄隻是問他“剛才的曲子是何人所出？”
    “不知道，似乎是從父皇的戚陸宮傳出。”
    原來是父皇彈奏的。
    原來他真的是比我重要，你從來沒有為我彈奏過曲子。
    笑著笑著心又難過起來。
    “三殿下，皇上宣您回戚陸宮。”
    “知道了。”
    回去之前，他還是囑咐公子洛“今日之事切莫說出去。”
    公子洛鄭重的點點頭“恩。”
    站在戚陸宮的門口，看見屋中的兩個人笑意盎然，就怔怔的愣在那裏。
    公子悠然看見門口的公子曄，那個孩子一臉冷漠的看著他們，心裏難免也是有些頹然，沒法否認現在的緊張，承諾給他的，答應的事情，已經沒有辦法辦到。
    他說道“小曄，這是安顏鬱。”
    公子曄點頭，這個宮殿已經不再是他的居住地了。
    “父皇，兒臣想搬出去。”
    公子悠然想了想，“好，這幾日就能安排好。”
    公子曄轉身下去了。
    孩童纖瘦的背影在秋日的風中孤獨而寂寞，生生的攪動他的心。他知道他欠他，隻是那份債隻能被壓在心底。他沒有忘記小鬱，他也隻愛小鬱，尋找了那麼久，難道要他放棄麼？
    “千臣，他是誰？”陡然之間有些心慌，失去的念頭又再次襲來，安顏鬱急急的開口問道。
    “我的兒子，公子曄。”感覺到他的不安，公子悠然笑道“放心，我不會在離開你。”
    “真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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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
    公子悠然看著身邊熟睡的臉，自己卻是毫無睡意。
    明明已經尋回，為何心中還是空空落落？
    這般孤獨，這般寂寞。
    他翻身起來。披了件外衫走出門，到院中閑逛。
    走至院中的水池邊時，看見一抹白色的人影。
    隻著著裏衫，白色的遮掩著消瘦的身體，頭發已經長的有些長度，倚著欄杆獨自望天。
    月光蕭瑟，慘白的照在他身上，一臉的寂寞。
    陡然難過起來。
    走上前去將外衫披在他身上，公子悠然抱起他坐在自己的懷中，“深秋了，怎麼穿這麼少？”
    公子曄隻是看他，這個溫柔的人，想要記在腦海中，掃過他的輪廓，眉眼與唇角，酸澀的氣味就撲麵而至。
    他轉過頭繼續看天，口中卻是問道“冬天快到了。”
    公子悠然擁緊他，安心的答道。“恩。”
    “不知道會不會有雪。”
    “有，但是不大。”
    公子曄忍住嚴重想要流淚的衝動，“父皇，今天你彈曲了對麼？叫什麼名字。”
    “永世長眠。是曾經小鬱和我最喜歡的曲子。”
    猜測永遠不如從對方的口中見證那樣令人痛心，他隻覺得心髒都已麻痹，腦海中隻有他的那句話，‘曾經我和小鬱最愛的曲子。’
    所以不能怪他對不對，他不給你彈琴，亦不說喜歡你，隻因心中早已有了別人。
    所以不怪他，對不對。
    在他已有了心愛之人之後出現，不怪他不喜歡你。
    不怪他不在乎你。
    不怪他感受不到你已要離開的決心。
    他掙開他的懷抱，隻留下“我要睡覺了”就揚長而去。
    隻是口中還喃喃到“永世長眠，eversleep……”
    隻是公子悠然沒有聽見。
    就像他沒有聽見他日日夜夜在現在他和安顏鬱的那張床上，一遍遍的問他“父皇，你可曾喜歡我。”
    也沒有看見他寫他的名字千千萬萬，深入紙背。
    亦沒有感受到，他龐大的悲傷早已進入骨髓，被笑容一遍遍演繹出來。
    這些，他都不知道。
    當然，這並不重要。
    他隻要有安顏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