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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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章
幾天後,我終於迎來了人生中第一次暗殺,並且我知道自己已經活到頭了。
那是小晨去國舅府的第三天,三天裏我和晚蘇可算是過了幾天安靜的日子,隻是平時吵吵嚷嚷的小晨不在,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晚蘇當機立斷,親自去國舅府接我們的寶貝回府。
變故就發生在回宮的路上。
當天,我和晚蘇並沒有帶上侍衛,隻是隨行了攝政王府的管家,福伯。小晨和未央依依不舍,又摟又抱的拖了半個多時辰。答應他過幾天還讓他過來玩才留戀的隨我們上了馬車。回府的路並不遠,隻是這一路上眼皮都在跳,心裏總是心驚膽戰,沒有原因的緊張。
正當走到都城的大街上,馬車突然停下,駕車的福伯發出一聲淒慘的叫聲,亂哄哄的民眾直呼逃命。晚蘇將小晨交到我手上,麵色凝重的對我叮囑了聲,便下了馬車。
小晨還是個孩子,這樣的情況並沒有見過。他一直是隻被我放在籠中的鳥兒,沒有見識過野外的殘酷。隻是潛意識的明白是危險,於是將整個身體都縮在我的懷裏,眼中不住的掉下淚來,問我“父皇,怎麼了?”
我撫摸著他的頭,還是很嬌小的身體,哭泣的樣子那樣的惹人憐愛,像是一朵盛開的花骨朵般脆弱,於是我笑道,“小晨不怕,很快就會過去了。”
可是我應該想到的,這次行刺的主要對象,應該是我才對。
晚蘇下了馬車良久,沒有蹤跡,追尋著其中一個人而去。馬車的簾子突然被掀起,一把白晃晃的劍就猛的刺進來,雖然極力閃躲,奈何車廂內的空間實在是狹小,白衫上被染上殷紅的印記,看著那把沾了血的劍第二次刺過來,急忙抱緊小晨猛的衝出馬車外,幾個蒙麵的刺客見我出來都送上了手中的劍,情急之下我一躍到馬車的拉馬上,從福伯已經倒下的身體裏拔出刀來砍斷繩子,帶著小晨策馬而去。
刺客的數量多的驚人,晚蘇中了調虎離山計,沒有想到身後的我們突然會出現這麼多追兵。
我一路奮力的往前跑,撞翻了小販的菜攤,行人們發出驚恐的叫聲,阻攔了一部分的刺客。懷中的小晨發出小獸般的嗚咽聲,小小的手掌緊緊的抓住我的前襟,頭埋進胸膛中不住的顫抖。
這孩子,是我的孩子。
身後的追兵太多,我們已經堅持不了太久,受傷的胸口正是要害,一時間我突然感知這次可能會死。和從前不一樣,即使痛苦,卻沒有生命的隱患。可是這次我明白,這幫人並不是活捉,而是要將我生生的殺死。
拋棄了馬,飛身進入街道邊的小巷中。青石板的路,帶著晦澀的氣息。一路奔飛到底,終於看見一處廢棄的寨子,身後的追兵暫時沒有追來,我帶著小晨站在後院中,牆角有一處幹涸的井,我摸摸小晨的頭,他抬起濕漉漉的眼睛,臉上的淚痕清晰,我問他,“小晨,你怕不怕?”
他本來清脆的聲音早已啞了,他說,“父皇,小晨好怕。”
我擺正他的身體正對我,“小晨,你聽著,一會父皇會將你放在這口井裏,這裏四周都是民宅,等你醒來後就大聲的呼救,到時候爹爹就會來帶你回去,知道麼?”
“那父皇你呢?小晨一個人會害怕!”
“父皇去引開那些壞人,所以小晨乖乖的等著父皇好麼?”
他的手緊緊的抓住我,眼睛中又有淚水留下來,“父皇,你會來接小晨對不對?”
我拍拍他的頭“是,父皇會來!”
說完,我一個手刀敲在他的後腦,小晨癱軟的昏厥,身上青色的繡衫還帶著星星點點殷紅,是我身上的血。將他小心翼翼的放進水桶,拿一些幹稻草蓋在身上,放下井中。剛安頓好小晨,便能聽見門外有人說道,“應該就是這裏!”
我急忙閃進廢棄的屋中,關上房門。躲在房梁上,就聽見門外淩亂的步伐聲,一個大漢的聲音突兀的傳來“喬國主,您不用再反抗了,跟我們回去吧!”
我沒有說話,暗暗運著身上的蠱蟲,隻要蠱印一出,這些人我一定能搞定。
大漢的聲音又再次傳來,“喬國主,不用白費力氣對付我們,你早就被下了蠱,蠱印這種東西不會在出現!還是乖乖跟我們回去吧!!”
我愣在那裏,蠱?我自身就是蠱人,百毒不侵,身體中的蠱可說都是蠱皇,怎還有蠱蟲能進入到我的身體中?
“喬國主,你的救兵馬上就到,既然您不願意和在下回去,那就和皇太子一起死在這裏吧!”
我聽見愛你自己的喉嚨中發出苦笑的嗚咽聲,他們本就沒打算讓我活著,場麵話說得一套一套,怕不是受了什麼人的指示。並且指示之人並沒有下命令殺了我,屬下們是自作主張。
房間被潑上了什麼,不用想都知道是油,火勢從門前竄到整個屋子,屋內驟然熱了起來,我卻是出不去。
也不能出去。
小晨還放在園中的枯井之中,若是衝出去必然是引起他們的注意,若是知道小晨並不和我在一起,那我的小晨。
我的小晨,就會死在他們的手中。
那是我心心念念的孩子,唯一的孩子。我要保護他。
喬年晨,喬年晨。喬念臣。
千臣。
火光可能已經衝天了,門外傳來對打的聲音,還有晚蘇急切的急切的叫喊聲,他喚我“越!!”
我還聽見未央的叫聲,尖利刺耳,充滿絕望。
我張開口想告訴他們小晨還在井中。喉嚨卻已經被煙熏得說不出話來,隻是不住的咳嗽。頭昏眼花。
房梁塌下來的那一刻,眼前的火光突然消失,我看見北京城l大的林蔭道。
他站在那裏,還是當年我離開的模樣。時光仿佛從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短而剝削的黑發,背影瘦而挺拔。走路的姿勢驕傲且桀驁。
他保持著那個速度一直往前走,在幾步之遙的路邊座椅上看見另一個男孩子,他說道“安顏鬱,你怎麼老在這裏啊,走走~~喝酒去~~”
少年站起身,眼睛明亮,笑了起來,“還真是每次都被你找到啊,誒~別拉我,靠,讓你別啦!去不就行了!”
他們的背影漸漸遠去,林蔭道邊的鈴蘭開的正旺,是夏天,兩個男孩子,尚不知對方的心意。他們如此的單純快樂,勾肩搭背的去喝酒泡妞。
我以為看到這幕的自己會是難過的。
可是沒有。
心裏平靜的像是一灘水,沒有絲毫的漣漪。
他們是那個叫展千臣與安顏鬱的少年。那我又是誰?
我,隻能是喬越。誰也不再是。
不然為何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我連心痛的權利都已丟失掉呢?
我似是不再愛他了。記不起他的臉,記不起他的笑,記不起他生氣的模樣,唯一在視線中的便是模糊的輪廓與磨滅不掉的驕傲背影。可我又記得他的一切,隻是忘了他自身的模樣。
我的心理已經五十歲的年齡,若是當初還可能想念的無以複加,經過時光的洗禮,那些令人難忘的感情也漸漸消磨,我隻是一個垂暮的老人,不再年輕,不再意氣風發,隻是想要平靜的等待著死亡。
我想我們再也不會遇到,前世今生,我死在今天,我們約定的十六年。清醒過來,不過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我是主角你卻不是,50歲的你,依然健康的生活,依然強健並且強大。
不過是一場自己製造的幻境,深陷其中,到頭來還是缺失。
千臣千臣,時至今日,將死之時。終究明白,你與我,早已無關愛恨。
你的年華中沒有我的蒼老。我的時日中沒有你的背影。
我們,早已離失對方。
誠如我,回憶,痛苦,卻是早已不再愛你。
你是黑暗海底的一束光芒,救贖後再次丟棄。
美麗,溫暖,安心,也是,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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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國皇宮
此時戚陸宮中,太監總管雲貴正在指揮著侍女替躺在床上被繃帶覆蓋了大片的孩童換藥。一邊指揮著一邊不忘了說,“都小心點!莫動壞了殿下的身體!”聲音有些刺耳,似在睡夢中的‘殿下’無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不一會,從殿外的走廊裏傳來了幾聲淩亂的腳步聲,雲貴馬上走到殿門前俯身行禮,“皇上!”
進殿之人正是悠國現任國主公子悠然,他沒抬眼看雲貴,隻是徑直走到殿內,當看到床上的人還沒有醒時,轉身問早已起身跟隨的雲貴,“怎麼還沒醒?”
雲貴馬上答道“回陛下,禦醫說雖然燒傷嚴重,但是用了宮內極好的藥材,再加上在燒傷的皮膚上裹了千年難求的‘影花’,不過幾日便會醒來,身體上的燒傷也會好,並不會留下疤痕。”
公子悠然聽了,立即放下心來,轉身繼續看望床上的人,雲貴又說道“皇上,暗部已回命,床上躺的這位公子,就是一個月前喬國國主被行刺時躲避的太子,而喬皇……”雲貴抬眼看看床前的君王,見他臉上並沒有別的異色,才又說道“而喬皇,已確認,死亡。”
公子悠然背在身後的手,無意識的抖動了下。坐到床榻上,沒有回頭,聲音平穩“雲貴,傳令下去,本皇於今日找到遺落民間的皇子,三皇子公子曄,因身體欠安,特許此後常住戚陸宮。”
“是,皇上。”
“都下去吧,本皇想和皇兒獨自相處。”
一時間,所有的宮人退下,公子悠然看著還在昏迷的‘公子曄’,他的身體嬌小,五歲的孩童較弱細嫩,手指忍不住撫上滿是繃帶的身體,片刻後又收回。
“暗影。”
黑衣人從房梁上落下,跪拜身著青色皇袍的主人。“暗影,將那日你救他的情景再說一遍。”
“屬下奉陛下之命保護喬皇,那日喬皇和攝政王去接太子陛下回宮,不料在半路被刺客刺殺。攝政王去追其中一個刺客,沒有料到剛走喬皇和太子陛下就被大批的黑衣人剿殺,當時屬下剛想出現,卻被四五個武功高強的人拌上。等屬下衝出時,喬皇早已帶著太子不知所蹤。屬下沿街查找,喬國西城發現一處民宅火光衝天,還有官兵的打鬥聲,樹下看見攝政王和喬國國舅之子百裏未央被眾人拉住,紫夜公子在一旁說‘火太大,你們進去也是死!難道要喬越和小晨看著你們送死麼!!!’,在後院的大火中,樹下發現一處牆已經有了裂痕,破牆而入便看見太子被從屋中踏下的柱子壓在下麵,救下後並沒有發現喬皇的身影,因為火勢太大,太子身上的傷也需極快治療…………”
公子悠然看著跪在自己身邊的暗影,救出了喬年晨卻沒見喬越的身影,眾所周之喬年晨是他最寵愛的孩子,又怎麼會獨自出現在被火燒的房屋中呢?
“暗影,那日你救下太子後,有沒有什麼地方火燒的較旺,無法接近?”
“回陛下,有,除了太子昏迷的地方,其他屋中的角落火勢太旺,無法接近。”
公子悠然的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卻是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苦澀,他果然是極愛這孩子的,放在最不容易燒到的地方等待著別人來救是麼?可是現在的你已死去,這個你最愛的孩子,真的舍得麼?
他似是又想起什麼,“你離開後火勢是否繼續蔓延?”
“屬下剛離開,屋子便塌了,火還是再燒,不過樹下猜想也好滅。”
“暗影,此後你便是三皇子公子曄的暗位,可知?”
“屬下領命!”
“下去吧。”
隨著暗影的消失,殿中再次靜謐起來,連空氣中細微的空氣聲都可以聽到,床上的人忽然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公子悠然立即俯下身看他。隻見孩童被繃帶覆蓋的臉上本來緊閉的雙眼慢慢的顫抖著掙開,大大的眼睛,水光瀲灩,璀璨明亮,絲毫沒有一絲經過災難的氣息。
公子悠然有些驀然,他隻知道喬年晨被喬越萬般寵愛,卻不想著雙眼,也是如此的相像。帶著令人沉醉的氣息,卻是近乎無情。
孩童嘶啞著聲音傳過來,公子悠然回過神,聽見他說“你……是誰?”
他便笑了,手指在一次的撫上他“我是公子悠然。”
孩童顯然無知,也是,一直被保護的無憂無慮的少年,怎麼會知道他是誰?“我是悠國的國君,公子悠然,紫夜叔叔的朋友。”
見少年的眼神還是那麼空洞且無知,他皺了皺眉頭,難道是思維還不清晰?
“你知道你是誰麼?”
孩童的回答卻是讓他驚愕,“我是誰?……我……是誰?……紫夜是誰?”
公子悠然迅速從自己的思維中走出,臉上再次泛起溫柔的笑容,他已不記得他的身份,也不記得那場災難,亦不記得他的父皇。這樣也好,這樣純粹的孩子,若是醒悟過來,恐是接受不了的吧。
那麼,從今天起,他便是真真正正的悠國三皇子,公子曄。
“我是你父皇,小曄不記得了麼,小曄的名字是公子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