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在和誰說話？是小晶嗎？”江醫生也隨女人的“視線方向”望去，鬼影都
    沒有一個。
    [你是在說我嗎？舅舅他看不見我……]江文好感覺自己在與她“對視”，而她緊閉
    的雙眼仍舊沒有一絲波動。
    “沒錯，孩子，你該叫我聲姑婆婆，懂嗎？”女人突然笑著對他伸出手，“你帶我
    出去外麵寶寶那，門在哪裏我可看不見。”
    等江醫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看見姑姑的手似乎真的被“誰”拉著，順利繞過了
    橫在半路上的椅子向門口走去。
    [孩子你該叫我聲姑婆婆，懂嗎？]姑姑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阿好……是阿好！阿好在這裏對不對！”
    即將走出門的姑姑停住腳步，“我當初就和你說過，醫生，一切都還來得及，隻要
    你想……”
    “姑姑我沒有後悔！”江醫生打斷她。
    “我不要你對我愧疚，身為白子，你明明是最好的，為了他放棄這些……你現在都
    不知道他的下落吧，這是何苦呢……”什麼愧疚，什麼放棄，什麼白子，這些和舅舅都
    有什麼關係江文好一句也沒聽懂，他盯著姑婆婆的臉想問個明白，可隻見她下巴一抬，
    “別發呆了帶我出去吧孩子，寶寶發燒比較重要。”一想到小晶姐姐的寶寶還在發燒，
    他立刻忘了這些有的沒的，引著姑婆婆出去了。
    江文好眼看著姑婆婆憑空抖落出一塊繡著金色紋樣的白綢，從保溫箱裏將燒的通紅
    的寶寶包好了抱在懷裏，動作利落熟練沒有一點障礙，絲毫不像眼睛看不見的樣子，不
    由驚訝得長大眼睛。寶寶在姑婆婆懷裏慢慢合上眼簾，呼吸平穩還隱隱冒著白氣。
    “寶寶會沒事的，不過我要馬上帶他回去。”姑婆婆給懷裏的寶寶輕輕覆上一條鬆
    軟的圍巾擋住露在外麵的小臉，做禦寒用。
    [你繼承了他媽媽的執念，所以你也一起走。]姑婆婆的嘴唇沒有動，熟悉的聲音卻
    在江文好腦子裏響起了。
    [可是舅舅……]
    “小朋友你去叫你舅舅出來吧，我們要走了哦。”周一舟發現了站在姑婆婆身邊的
    江文好，笑著打斷他。
    一句話驚煞了除江文好之外的姑姑和誠叔兩人。
    [誠子，難道一舟在流淚嗎？]
    [我可沒看出來。]
    [……這孩子不能留在我這兒了，遲早會讓木生發現的。]
    [那……]
    [你的確是個好人，對我是，對木生就能不是了嗎？他當然也不能交給你。]
    [……]
    “誠子你進去告訴醫生我們走了，過兩天齊震回來了我會打發他來結賬的。”誠叔
    無言以對，點點頭去了，又對周一舟道，“這孩子也要跟我一起走，就不讓他給舅舅道
    別了，省的難過，你們倆過來扶我下去。”
    暗暗地，她已經在心裏打算好一切。打從開始就不打算讓周一舟知道江文好已經枉
    死，也沒有讓他發現自己與另個世界的距離已經近到了完全不需要媒介的程度。
    誠叔的話江醫生一句也沒聽進心裏去，的確，當初為了那個人放棄了自己身為白子
    的尊嚴到底是否值得，他到現在也是模棱兩可。如果是值得的，那個人為什麼沒有回來
    找自己，已經
    ……不再是“江白衣”而為他成為“江醫生”的自己？
    “人是這世間最美麗的曇花化作的精靈，一生美麗多彩，卻最是短暫。”已經忘記
    是哪個曾經的族人說過的話了，他似乎也愛上過人類，並且與之共同度過一生。
    他總是小心幻化著外形陪著愛人一起“老去”，然而在送走愛人之後，站在墓邊的
    他緩緩恢複了往昔的年輕容貌，卻隻剩下那些或好或壞的珍貴回憶，還有這句深深的輕
    歎承載著淚滴在空虛中飄散不見。
    他明明也是個小小幽靈，卻比人更害怕幽靈，無論如何也不承認自己已經死了，典
    型的撞到南牆也不回頭，繞過牆頭繼續向南走。而那個曾經縮在牆角求“將白衣”收留
    的那個他啊，如果順利轉生，現在到底是在哪裏？
    鏡子中的自己，眼角已經出現皺紋的影子。而是否值得，是否後悔，是否該求姑姑
    幫忙再找回自己的尊嚴，或者是否還該繼續在這裏等他的消息，這些問題，突然間都失
    去了對肯定答案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