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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的夜色開始襲卷而來，關小雨習慣性地半躺在沙發椅上，等待即將來臨的電話鈴聲。那些電話有可能是洪衛軍打的，也有可能性是潘衛軍打的、李衛軍打的……
    “唉！”她輕歎了一聲。這份工作給她的感覺就像吸鴉片一樣，看起來像是在享受生活，實際上是在麻醉自己，容易讓人變得懶惰、不思進取。她想如果要抽身的話趁早才好！可這樣一來，她就再也聽不到洪衛軍的甜言蜜語了，生活中缺少了那些浪漫的句子，還真讓人怪可惜的的。女孩嘛，總得有幾個像模像樣的追求者，這樣才能說明她們是具有魅力的。
    女人可悲的地方常常就在這裏，她們自身的價值總是要依靠男人的認同才得以體現出來。
    電話來得不少，但都不是洪衛軍打的，這讓關小雨有點提不起勁，潛意識裏她已經開始期待洪衛軍的電話了……
    “喂，您好！我是小雨！”關小雨對著新接通的電話道出千篇一律的問候語，眼前呈現出一張張陌生的、重疊的、錯亂的麵孔。
    話筒裏終於傳來她期待已久的聲音：“是我！我想見你！”
    “這不可能！”關小雨的拒絕不是出於理智，而是害怕美麗的泡影會過早地破滅。
    “相信我！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我也同樣不會讓你失望！”
    “是嗎？”
    “在心愛的女孩麵前，我從不說謊。”
    “還是過些時候再說吧！”
    “其實……其實我……我已經見過你了！”
    洪衛軍吞吞吐吐的話卻產生了原子彈爆炸般的效果，關小雨一下子從沙發椅上跳了起來，提高了音量問：“你見過我了？你什麼時候見過我？”
    “在夢裏啊！”洪衛軍發出一連串笑聲，“不過我相信夢裏的你和現實裏的你是一模一樣的。”
    “胡說！”洪衛軍的回答讓關小雨緊崩著的神經得到了鬆馳，她半憂半喜地從唇齒間吐出兩個字來。
    “你不相信嗎？”洪衛軍說，“我可是具有特異功能的，隻要是我想見的人，準能讓我見到。”
    關小雨不願順著洪衛軍的瘋話瞎扯下去，隻能報以幾聲輕笑。隻要洪衛軍不知道錢康康的存在，錢康康也不知道洪衛軍的存在，她關小雨就還是關小雨，可以在兩個喜歡她的男孩間遊刃有餘。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想法，倒不是關小雨道德上有什麼問題，她隻是舍不得放棄那種被愛的感覺；她也弄不清自己現在喜歡的到底是誰？錢康康和洪衛軍同樣地讓她牽腸掛肚，丟不開手。那麼隻好隨著時間的流逝來得出結論了。
    黑夜在無數夢的囈語中悄然隱退，東方的一抹魚肚白，宣告著黎明的到來。關小雨懶懶地坐起身子，梳了梳長發，很快許麗就要來接班了，新一輪的電話轟炸又將開始。
    錢康康出乎意料地守在玫瑰台的門口，一見關小雨就迎了上來，抱著她的頭，在她嬌嫩的紅唇上輕輕一啄，說：“好久沒見麵，我想你了！”
    關小雨笑著側過頭去，說：“一大早就這樣，怪膩的！”
    “你是我女朋友，怕什麼？”錢康康無所謂地一揚眉，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
    “得了，得了，像個阿飛一樣。”關小雨把錢康康推開一點，挽著他的胳膊邊走邊說。
    “小雨！”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嚇了她一跳。
    關小雨像受驚的鳥雀一樣四處掃視，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高高瘦瘦的、穿格子襯衫的，如果再戴上副墨鏡……天啊，不就是昨天那個站在問路的小姑娘身旁的大男孩嗎？隻是臉上少了副寬大的墨鏡，手中多了盆雪白的吊蘭。
    “你是洪衛軍？”關小雨遲疑不定地問了一句。
    “沒錯！原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想到卻是你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驚喜’。我費盡心機地找到你、接近你，還不敢讓你知道……我以為我終於等到了我要等的人，沒想到這一切都是騙局！”
    “我……”麵對洪衛軍的指責，關小雨頓時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個字來。
    錢康康似有所悟，用滿含殺氣的語調問：“他是誰？”
    “是……是我的一個話友。”
    “他媽的，怎麼通電話通到這來了，想和我搶‘馬子’呀？”
    “請你說話放文明一點！”洪衛軍的臉一片煞白。
    “文明？今天老子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文明？”話音未落，錢康康就衝了上去。
    9
    揮舞的拳頭、掙紮的身影、路人好奇的目光……一切來得這樣突然，突然得讓關小雨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事情開始了又結束了！
    錢康康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對著癱倒在地的洪衛軍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揚長而去，剩下驚魂未定的關小雨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嬌美的吊蘭有氣無力地散落一地，被行人的腳步蹂躪得支離破碎，像是在訴說一個結局悲慘的故事。
    ……
    關小雨漫無目的地在街頭蕩來蕩去，仿佛是一架沒有靈魂的軀體，輕飄飄地懸浮在喧囂的人群裏，在虛擬的真誠與現實的謊言之間，她迷失了方向。當她恢複意識的時候，她又重新來到了玫瑰台樓下。
    “我怎麼到這來了？”關小雨迷惘地問自己。
    既然已經來了，她決定到樓上去呆一會兒，因為她現在真的是無處可去了。洪衛軍被送進了醫院，錢康康進了派出所……所有的紛爭都因她而起，她卻不必承擔任何的責任，這讓她感到悲哀、好笑。
    關小雨用鑰匙輕輕地打開門，入眼的卻是沙發上兩具緊緊糾纏在一起的身體。她本能地驚呼一聲，連忙退了出來。剛才雖然看得不真切，關小雨憑感覺知道緊摟著許麗的那個男人是台長。
    “小雨，你等等！”果然不出關小雨所料，台長急匆匆地叫住正往樓下走的她，“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關小雨麵無表情地停住腳步。
    台長說：“其實我和許麗沒什麼的，你別往心裏去。這事你千萬別到外麵說，我也是有家的人，傳出去了不好。”
    關小雨木然地聽完最後一個字，加快速度頭也不回地跑了……
    通常在煽情的影視劇裏，總少不了這樣的情節——悲傷的人恰巧遇上了一場同樣悲傷的雨。以前關小雨每看到此處，就會忍不住大笑，認為太做作了。這時她才領會到導演的良苦用心，因為此刻的她就希望來那麼一場淋漓大雨，好把這遍布周身的煩惱衝洗得幹幹淨淨。
    雨是不會下的！關小雨抬頭望了望天，天空藍得出奇，看不到一絲雲彩，保持著它的本來麵目。世界沒有改變，改變是是她自己，她感覺到有些十分珍貴的東西正從她身體裏慢慢地流失。她的心境再也恢複不到原樣了。
    關小雨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頭發，在心底大喊了一句：“為什麼這世界這麼肮髒？”
    當然這樣的問話是不會有答案的。在玫瑰台工作了整整四十天後，關小雨領到了她的工資，所謂的工資，其實也是是話務量提成。她總共接了5670分鍾的電話，按百分之八提成，領到了453。6元錢，而那些話友付給電信局的錢，是這個數字的十倍。刹那間，關小雨有被剝削的感覺，她向台長提出了辭職。
    台長故作關切地問：“怎麼，嫌錢掙得少？”
    關小雨搖搖頭：“是我不適合做這份工作。”
    於是，台長不再挽留。說實話，沒有誰會願意把一個掌握了自己把柄的人留在身邊，哪怕她很出色。
    關小雨又一次成為了無業遊民。這四十天的遭遇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場夢，一場觸動了城市隱痛的夢，讓她看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有些瘋狂、有些晦暗。她不知道洪衛軍還會不會給她來電話，馬先生最後的結局又會怎樣？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
    原來刀子刺進肉裏的聲音竟是這樣的沉悶！關小雨閃過一個極其迅速而且不合時宜的念頭。血，一種鮮紅得刺眼的汁液已經從洪衛軍的體內噴射而出。關小雨發出一聲尖叫，隨即用手緊緊地捂住嘴巴，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高大的身影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準時響起的鬧鍾聲讓關小雨猛地驚醒過來，眼前依稀還閃現著夢中的景象，到處都是一片腥紅。她急促的心跳聲在靜悄悄的房間裏響得格外分明，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再次意識到：她的一生都將籠罩在這可怕的夢魘之中了。從她對著那個盲目愛她的男孩說出第一句謊言開始，她就欠下了難以償還的心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