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暖花開 第二瓣 花飛花落花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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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注定,我這一生隻能為他舞一次,他隻是驚歎,我卻再也不能自拔。
每日,都要做繁重的勞務,即使我是村裏最美的女子,也隻是個農家孩子,也偷不得懶。
娘說,要是你生在富貴人家,就不會這麼勞累,大概也不會得那勞什子的心口痛了。
我笑笑,沒什麼啊,不是大病,隻是偶爾不舒服而已。我看上去柔弱,骨子裏可是很硬的啊。
娘看我的眼神總有希冀,但隨後又暗淡。她總覺得美顏如我,生在貧家,委屈了。
我卻很樂天,生活貧苦,但也有快樂,日子很單純,很實在。
我大了點,媒婆幾乎要踏破門。
劉婆是縣城裏最紅的媒婆子,她很疑問,這可是咱城裏最富的公子哥,嫁了不愁吃不愁喝啊。
娘不逼我,娘說,我不委屈這孩子,她樂意才行。爹早逝,娘一個人把我從小帶到大,我們還是挺過來了。
我隻是搖頭,不知為什麼,大概有著某些幻想,但也有些悲哀,生在小小的村子裏,不知會不會有我幻想的情景出現啊。
生活一如往常,辛苦,勞作。
那日,卻有不同。春天來早了點,花開了一樹,明媚了整個河灘。我忽然沒有洗衣服的心情了,衝動著跑到樹下。透過斑斑點點的花枝,天漏下一塊一塊的純藍。風吹過來,花瓣柔柔地向下飄著,在我身邊。心也歡快起來,不由自主跟著這些落花起舞。
已經沉入忘我時,一聲讚歎將我驚醒:好美啊。
轉過頭,那明亮的容顏,再也不能忘。兩綻劍眉,鼻如懸膽。額上還帶著細密的汗,似是走過很遠的路了。目光彙在他的目光上,便再也離不開。明亮的眸子裏像有火焰在燃燒,湧著年輕的激情,他的明亮似乎讓春色都黯淡下來。
呆呆地對望,他先回過神,揖身,失禮了,姑娘。
我也醒轉,羞澀地低了頭。又偷偷抬頭望他,那樣的容顏可是在夢中見過的麼。
他起身,在下範蠡。可否請問姑娘,此處地形,在下迷路了。
我答非所問,我叫西施。
他呆怔,嘴角不自主地抽動了一下,姑娘能為我引路麼。
我朗朗地答,好啊。為他指了去城裏的路。
他又向我一揖,邁步便走。我的心忽然輕了一下,一步,兩步,三步。他轉回了頭,西施姑娘,有機會我範蠡定然來尋。然後,越走越遠,隻留給我一個挺拔的背影,一身布衣,背懸長劍。
但是,有那句話,我便心安了,即使這一生隻靠這明亮的回憶暖心,也無悔。
沒想到,那一天比我期望的還提前許多。三天之後,縣中長官隨著範蠡來我家,華貴的轎子停在門口,村人滿街觀望。範蠡對娘說,我定保西施安樂。
娘看我的眼裏卻忽然有了絲憂愁,我隻是欣喜,忽略了這憂愁,對著娘點頭。娘不再攔阻,娘說,你帶她走吧,若有一天,你沒法做到這誓言了,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時候等這孩子回來啊。
娘一生操勞的手摸著我的臉,不管這前頭有什麼溝坎,都是你自己選的,都得走下去,走了的路就不要回頭。
我斂了笑,定定地點頭,抱著娘哭了一場。
娘淡淡地說,走吧。
我坐上轎子,再也不回頭。不知離了這平靜的小村子,繁華的都城會有什麼等在前路,心裏有些忐忑,卻堅定地不回頭,想娘的心,淚滴在臉上。
到了都城,我才知道,年輕的範蠡原來已身居要職,輔佐王側。無怪縣裏長官對他這樣低眉順目,垂涎供奉。我不在意他做大官,回到都城便去叩見大王,一月有餘,每日要務纏身,不得空閑陪我。他許誓護我,我再無他求。每日飯後,同他在花園裏散步,聽他講各種趣聞政事,日子一樣地單純而實在。
這日,卻有不同。前幾天,一直陰著,隻能躲在屋子裏翻著竹簡。今日陽光灑了開,園裏四下的明媚。春快過去了,風一起,柔柔的花瓣又往下飄起來。我看著那飄飛的花,心回到了那日。範蠡卻難得地停了公務,走出書房,拿把琴,坐下,置於膝上。
他抬頭望著我,眼裏有默契的光,我為你奏。
弦動,樂起,天上人間,不知夢為何物。我隨這樂聲,舞起在這飛花中。輕盈的絲衫果然比粗笨的布衣靈動,肢體雀躍間,我仿佛成了漫天落花的一瓣。範蠡的曲子婉轉縈繞,我的身形如花綻開般婀娜。
又是一聲讚歎驚起,好美啊。
我回頭,看見已起身的範蠡彎著的背,自初見之後,我從未見他挺拔的背彎過,透過那彎著的背,看到一個散著威嚴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瘦削的臉,亦是一身布衣,沒有佩劍,我卻覺得他被劍氣盈繞。我忽然一驚,滯了身形,衫上的花瓣落了一地。
範蠡端莊地喚了一聲,大王。原來那就是我們越國的王,勾踐。
我聽範蠡說,我國剛剛戰敗,國家正需休養生息。但,越王的臉上沒有一絲哀怨,反是一股不向老天認命的倔強,那樣的倔強,我知道他會拿到他想要的一切,不擇手段。
此刻,越王看我的眼神有了驚喜,那驚喜卻讓我心裏難過到底,不由得去捧了心口。
越王又歎,此女捧心之態,傾國傾城。
我單純而實在的所有的日子,在這一天結束了。
範蠡從王宮歸來,對我默然良久,我先開口了,從一開始,你就這樣計劃了麼,讓我見到王。
範蠡說,第一眼見到你,我先想到了王。但是聽到你說那句我是西施時,我就起了私心,想把你留在身邊,對你阿母起的誓言,是用最真的心承諾的。可是,你如此美顏,就算是我,也還是守護不了啊。
我側轉過頭,淚流進心裏去,卻難得沒有心口痛,同你一起的這些天,西施的心願已了,你給的已經夠了。以後,不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西施在做什麼,那都不再是西施自己要做的了,就算今天以後,西施死了,換了顆心。
範蠡心知,我明白他。我可以隻顧自己悲喜,不問世事,但是他不行,他心裏裝的是天下,一個小小的女子抵不了一國的百姓。我看到他明媚的臉上寫滿憂傷,心有不忍,捧了心對他說,我夢裏的人就是你,可是這個人的心裏不能隻有我。
他隻是囁喏,對不起,西施,對不起,我守護不了你。那夜,他第一次沒有讓我離開他的書房,隻是抱著我,坐了一夜。
而後,我換起盛裝,去見當世另一個霸主,夫差。見到我之前,他心裏都是家國百姓,見到我之後,他忽然累了,他說,西施,把你的單純實在給我吧。他隻在心裏留了我,讓我陪他度單純而實在的日子。而這單純實在也圈住了他命定的結局。
其後,我借口心痛,要範蠡送藥,將吳國守軍之圖畫下,折了紙花給範蠡。範蠡拿著這圖,大搖大擺從伍子胥麵前走過,伍子胥卻隻能跺腳,夫差是王,眼裏卻隻落入我的模樣。
後來,便是漫天的戰火從城門口燒來,夫差卻還急著對我說,西施,你快逃啊,你逃走,他們不會對你怎樣的。那時候,越國放了通緝令,西施親近了吳國,是叛敵。我知道那是範蠡為了保護我,隻是一直平靜的心裏,此時忽然印上了夫差的影子。
再後來,我也不知道我的結局了,大概成了隨風而逝的傳說。
有人說,西施在亂城中被殺死了。也有人說,隱退的範蠡與一極美的女子泛舟於湖上,琴瑟互和。還有人說,花飛滿天的時候,無名的河畔,有天仙般的人獨自起舞,衣袂翩翩,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