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衡是個很特別的人。
    身為戰場殺戮的將軍，他居然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清朗俊雅，眼神溫和，很像多年以前的大哥。但他卻並非一個單純的人，無論是對三皇弟的拉攏，還是對太子的示好，他的態度始終是含糊的，既不拒絕也不接受，就這麼吊著眾人的胃口。
    得知他要到萬安寺為林老夫人祈福後，若兮公主與我“恰巧”也到萬安寺小住了幾日。大哥的眼光自然不會錯，以這位林將軍的相貌人品，若兮公主的怦然心動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隻是我卻有點看不懂這位林將軍，分明是清澈見底的眼神，卻叫人猜不透其中到底有些什麼。
    他對若兮公主動心了嗎？
    回來之後，我著實忐忑不安了幾日，不過這樣的擔憂似乎有些不必要，因為不過數日，便傳來了林將軍向皇上請求賜婚的消息，太子自是大力支持，皇上也是欣然同意。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我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三皇弟的母妃蘇貴妃乃是手握兵權的雲陽侯之女，皇上一向又對蘇貴妃寵愛有加，如此一來，不僅表明皇上的心中還是很重視太子的，東宮也算有了堅強的後盾。
    “娘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
    見一向沉穩的小福子如此慌張，不由我皺起了眉頭。
    “出什麼事情了？”
    “今晚太子要在東宮設宴款待林若衡將軍，可晌午之後，奴才就沒見到太子了。”
    “酉時已過，林將軍現已在東宮門外候著了。”
    “糊塗，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現在才來說！你現在立馬派人去太子常去的地方找找，小心不要驚動太大。林將軍那邊我來應付。”片刻的無措之後，我很快鎮定下來，想了想又道：“派人去告知所有下人，就說太子病了，命人在崇德殿內煎藥。”
    “是。”
    “林將軍，數日不見，近來可好？”
    難道我說錯話了嗎？為何他的臉色有些怪異？旋即想到今晚邀他赴宴的是太子，不料出現的竟是太子妃，難怪他有些吃驚。
    “今夜本是太子設宴款待，無奈他偶染風寒，身體不適，隻好托付本宮前來，還望林將軍不要見怪。”
    我微微屈膝行禮，他終於回過神了，臉色依然有些泛白，隻抱拳道：“豈敢。有勞娘娘大駕，是臣的榮幸。”
    “林將軍請。”
    “娘娘請。”
    尷尬，無聊，枯燥，本來我以為今夜的晚宴會是這般的場景，不料這個林若衡再次出乎了我的意料，我隻是隨口一提，他便興趣十足地談論起他隨軍出征的日子，那些大漠風光，拋頭顱，灑熱血的戰爭，他與秦老將軍的師生之義，與那些將士的兄弟情誼，我生平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到他該離開的時辰時，我竟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若是可以，有朝一日，臣希望能帶娘娘去見識一番北漠風光。”
    話一出口，他也是自知失言，臉色微變。
    “謝謝你，林將軍。”臉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我誠摯道：“若是可以，晚容一定會親眼去見識下北漠的風光。”
    聞言他也露出了笑容，卻有些勉強。他心裏肯定明白，我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對於韓晚容而言，是永遠不可能會有這麼一天的。
    送走了林若衡，我的心情驀地沉重起來，那人到底去哪裏了呢？正想著，就見一臉急切的小福子跑了進來。
    “娘娘，找到太子了。”
    “人在哪裏？”
    “書閣。”
    書閣外已是黑壓壓一片，戒備森嚴的禁衛軍。
    “太子殿下今日似乎心情不快，不如讓奴才先進去。”
    小福子說得小心翼翼。知道他是為了我好，卻還是搖了搖頭。
    才一進門，眼前不知什麼一閃，“砰“地一聲，腳邊多了一本很厚的書。
    “滾出去，都給孤滾出去。誰敢進來，格殺勿論。”
    那人立於閣樓之上，麵色潮紅，步履不穩，看來是醉了。
    “臣妾參見殿下。”
    我神色平靜，彎身行禮，禮數周全。
    許久不見人做聲，一抬頭，那人已出現在麵前，一臉的孤疑：
    “你是誰？”
    “臣妾……”
    話未說完，就被他一把擁進懷中，我想要掙紮，卻被他死死抱住。
    “傾兒，是你嗎？是你對不對？你跑去哪裏了？傾兒，傾兒……”
    我心裏一顫，身子不住地抖，大腦中卻是一片空白，任由那人擁著我不住地叫著傾兒的名字。
    那人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身子一僵，驀地將我推開：
    “你不是傾兒，你是誰？”
    “臣妾韓晚容。”
    我垂下臉，不敢看他失望的神色。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傾兒怎麼會自稱臣妾呢？也隻有你，隻有你……”
    話音未落，眼前一花，睜開眼時，脖子已被人狠狠掐住。那人眼中怒氣衝天，用得力氣很大，恨不得將我一把掐死。
    我想我是瘋了，生死存亡之際，腦中竟然還是一片空白，隻覺得有些好笑。見狀那人手上的力氣又加重了幾分，低沉壓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死的為什麼不是你？”
    死得為什麼不是你？死得為什麼不是你？
    忽而想放聲大笑，卻是一點氣力也沒有。對啊，死得為什麼不是我呢？如果死得是我，那該有多好。
    試圖去掙紮，卻怎樣也擺脫不了他的鉗製，我就有些認命地閉上了眼。不知是否錯覺，他的手卻很快鬆了下來，我還未來得及睜開眼，就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極力壓下心頭的悲憤，我平靜地看向他，見他也在盯著我，目光陰森，卻是一言不發。
    “殿下，你醉了。臣妾讓小福子送你回宮。”
    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韓晚容，為何你可以這麼狠心？”
    腳下一頓，我閉上了雙眼，心底一片冰涼，淡淡道：
    “臣妾不知道殿下在說些什麼。”
    “撒謊！！！！韓晚容，為什麼你總是能這樣？裝出一副謙卑溫順，賢良淑德的模樣，其實心腸比誰都要狠，手段比誰都要毒辣，為什麼所有人都會被你給騙了？父皇，母後，韓太傅，韓朗，還有傾兒，所有人，韓朗不過是太傅的養子，傾兒就從來不承認韓朗是大哥，隻有你，為了維護你那個懂事乖巧的名聲，才會一口一個大哥地叫他。這樣就算了，你還為了他教訓傾兒，最後還要幫著他拆散孤跟傾兒，你明明知道孤根本不想當這個太子，你明明知道孤隻想跟傾兒在一起……”
    君瀾，你怎麼可以這樣傷我？
    耳邊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往事如雲煙一般在腦海中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