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殿下和尚書大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崇德殿外，素來謹慎的小福子低聲恭敬道。
    我點了點頭，微笑道：“有勞公公了。”
    甫一進殿，就見身著錦袍的那人立馬皺起了眉頭，厭惡之意顯露無遺。
    “臣妾參見殿下。”
    “免禮。”聲音一如往日的冰冷。
    “臣韓朗參見娘娘。”
    溫柔清朗的聲音響起，我抬頭一看，正好對上自家大哥充滿擔憂的打量目光，笑容不自覺地浮現，快步迎了上去。
    “大哥。”
    他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容，眼中是足以容納一切的寵溺。宦海浮沉數載，曾被人讚譽為“謙謙君子，溫良如玉”的大哥性子愈發深沉，韓家位高權重，樹敵頗多，他對付敵人之際也頗有些手段狠辣的意味，唯有對我，他始終是溫柔如昔。
    此時立於上方的那人輕哼了一聲，冷冷的目光掃過，露出了幾分不悅的意味。韓朗斂去笑容，屈身行禮：“殿下，娘娘，臣今日前來是想跟二位商討林若衡之事。”
    “統領西南軍的那個林若衡？”
    那人蹙起了眉頭，顯然對這個林若衡頗感興趣。
    我也曾聽人說起過林若衡此人，據說他十八歲便隨西南軍出征，至今已有六年。雖然年紀輕輕，卻是英勇善戰，又擅長謀略，故軍功顯赫，在西南軍中威望很高。秦老將軍傷重病逝後，西南軍上下便舉薦這位林將軍處理軍中事物。
    “正是。”韓朗點了點頭，接著道：“京中傳言，林將軍之母病重，近日他將會回昭陽城一趟。如今朝中支持殿下和三皇子都已紛紛表明了立場，隻有這西南軍一向隻忠於皇上，咱們對這位林將軍也沒什麼了解，不得不防。”
    “這林若衡家世如何？”
    “出身將門，父親是西南軍中的一名將軍，早年已病逝，他由寡母一手帶大，故侍母至孝。”
    “林將軍可是家中獨子？”
    驀地隻聽輕柔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韓朗的話，那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甚是複雜，而韓朗則是一臉見怪不怪的神情，笑著點了點頭。
    “家中獨子，隨軍多年，母親病重。這位林將軍此時返回昭陽，倒是可以考慮終身大事了。”
    我淺淺笑著，溫和無害，仿佛當真在談論風月一般。
    “娘娘思慮果然周詳，籠絡林若衡這般的人，聯姻的確是上策。”韓朗讚賞地看了我一眼，旋即又對那人道：“隻是這聯姻的對象……”
    一言既出，我略怔，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安。以韓朗的心計，他怎會想不到聯姻這一層？怕隻怕是他連人選都想好了，所謂的商討隻是要讓那人點頭而已。
    果然隻見那人臉色微變，冷笑一聲，目光瞬間陰冷下來：“韓朗，你好大的膽子！孤的妹妹到底有什麼地方配不上你嗎？”
    四公主君若兮，先皇後所出，與太子君瀾乃是一母同胞，相貌極美，性情也好。先皇後曾有意將她指給韓太傅之子韓朗，卻被後者婉拒，先皇後也隻得作罷，但四公主的婚事就被擱置下來。
    “是臣配不上公主。”
    麵對君瀾的怒火，韓朗卻是一臉平靜，態度堪稱謙卑恭敬，隻是眼底卻是一片冰冷，充滿決絕之意。
    眼見二人間有些風雨欲來之勢，我淺淺一笑，適時開口道：
    “殿下，依臣妾看來，聯姻之事關係到若兮公主的終身，不如讓臣妾先去問問公主的意思再做定奪，如此可好？”
    君瀾冷哼了一聲，麵色不善，他雖是未置可否，卻不得不承認她的話還是有道理的。隻是見到她那副淡然神態，他心裏卻是一陣莫名的惱怒，連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
    見狀我臉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轉身對韓朗道：
    “大哥，殿下所言甚為有理。你年歲也不小了，是該找個人定下來了。”
    韓朗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朝我淡淡笑了笑，又對君瀾揖了一揖道：
    “臣多謝殿下的美意。”
    “哼，韓朗，少給孤來這套，下次要再敢在故麵前耍心機，休怪孤對你不客氣。”
    見君瀾的話語中雖是警告，卻也透著幾分沒把他當外人的意思，我心裏略安，如今朝中形勢凶險，東宮與韓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般關鍵時刻，實在不宜為細枝末節做無謂爭執。聞言韓朗也是微微一笑，他曾經是君瀾的伴讀，對他這種隻有對自己人才會無所顧忌的脾性還是十分了解的。
    “殿下，臣妾想留大哥一起用膳，不知……”
    話未說完，就被殿外傳來的爭吵聲打斷了。
    “奉儀娘娘，殿下現正在議事，怕是不便見您。”
    “小福子公公，依奴婢看，你還是去通報一聲吧，看看殿下他是不是想見我們娘娘？”
    趾高氣昂的指使，連我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君瀾的臉色更不好看，此時就聽韓朗冷冷的聲音道：
    “殿下，娘娘，臣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聞言我臉色微變，神情想必也十分難看，就見韓朗神色一僵，站在原地許久，才長歎一聲，緩緩走到我身邊，看著我柔聲道：“臣還有些話想單獨跟娘娘說，請殿下恩準。”
    兄妹敘舊，他沒有任何可拒絕的理由，果見君瀾臉色陰沉地點了點頭。
    待看見殿門口的女子那一身淺紅色的羅裙時，韓朗麵上神色未變，依舊是溫和如玉的笑容，眼中卻是冷若寒霜，看得那秦奉儀微微一抖，周身都泛出寒意。
    我自是意識到了自家大哥的怒氣，正在想要不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見前麵走得飛快的那人突然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將我擁入懷中：
    “都是大哥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我微微一怔，不知是何滋味湧上心頭。委屈？何曾有人跟我說過這兩個字？這世上，提起韓晚容，人人莫不是萬分羨慕，羨慕她的容貌，她的才情，她的家學淵源，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夫婿……
    “你們在幹什麼？”
    怒氣衝衝的聲音傳來，韓朗緩緩鬆開我，隻見君瀾站在不遠處，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目光陰冷地看著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