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常憶清茶對飲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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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些年沒有見到鄒衛和章潔了。記得最後一次見他們,是他們的兒子而立剛出生不久,我和燕子一起去看望章潔,在他們家稍稍坐了一會兒。後來,因為我懶於出門的緣故,和朋友們漸漸地斷了來往,其中當然也包括鄒衛和章潔,盡管我們居住在同一個城市裏。
認識鄒衛已經有些年頭了,那時我在慈善機構工作,鄒衛是南昌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主持一檔新聞節目。他是作為節目製作人來到我們單位采訪的,我已經忘了第一次會麵的具體情形了,隻記得那一天到處都是嘈雜的聲音,場麵亂得讓我頭痛。我並沒有太在意他的到來,他也同樣不曾注意到我。
我對鄒衛產生特別印象是源於一次飯局,那天在飯桌上偶然提到一位朋友剛剛痛失愛女,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鄒衛的眼睛濕潤了。我的心猛地一跳,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天哪,這真的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我原以為像他這種從事媒體工作的人,見過的和聽過的都比別人要多,他的心可能也會更冷漠、甚至麻木一些吧?那一抹隱隱約約的淚光,把我那可笑的想法全盤否定了。就因為這個,我常常在朋友麵前誇獎鄒衛說——那是個非常善良的人!
緣份是最不可捉摸的東西,它來無影、去無蹤,絲毫不受人類意願的影響,就像風一樣的自由。所以一些出乎意料的巧遇,會讓人感到特別的欣喜。
記得有一次我去參加一位華僑的書畫展,擠在人群裏聽著乏味的演講,覺得很沒意思。忽然從身後傳來十分耳熟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果然是鄒衛!我們都笑了起來。
書畫展結束後,我突然心血來潮地去逛街,走著走著,竟然又和鄒衛碰上了,他領著幾個同學,正準備找家飯店吃飯。於是,就邀請我和我的朋友一起用餐。
我想我們都是相信緣份的人,所以這些巧遇會讓彼此感覺挺有緣份的!
鄒衛是很有才華的,在我們居住的這個城市裏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氣了,可我之所以願意和他交往,卻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比一般人要善良一些!而我則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我的存在就像空氣一樣的平凡,從來不曾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他卻在後來的交往中,給了我很多的關照,我想這就是因為他的善良吧!
既然認識了鄒衛,自然而然的就會認識章潔了。我還記得那是我們單位組織了一次活動,邀請幾位文化界的人物到鄒衛的畫室裏進行文化交流,大家聚在一起寫寫畫畫。就在那一天,我見到了章潔。她是個很麵善的女子,舉手投足間有著大家閨秀的涵養。我隱約猜到了她和鄒衛的關係,心想,這兩人倒還是挺般配的。後來鄒衛果然娶了章潔。
人生充滿了變數,歲月之河突然泛起了洶湧的波濤,我在波濤之間苦苦地掙紮。那段日子,燕子遠在北京、我的佛學老師不知去向、聖強師兄杳無音訊、聖和師兄雖有聯係,我卻無法向他真切地描述自己的心情。隻有鄒衛和章潔,偶爾會來我家小坐,或是邀請上我和其他的朋友到他們家聚會,他們的存在讓我感覺到了一些溫暖。那時我的生活狀況十分困窘,欠了一身莫明其妙的債,每天都在費盡心思地去償還這些債務。在無法可想的時候,甚至動過輕生的念頭。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鄒衛和章潔都沒斷了與我的來往,反倒走得比以前更近了。每回鄒衛單位上分了什麼好吃的,他都會拿一些來給我,過年時則借著給孩子壓歲錢為由,稍稍地為我減輕一點負擔。麵對他們的關切,我常常無言以對!又有什麼話語,可以表達我對這份友情的珍惜呢?我隻好沉默!
或許和從事的職業有關,鄒衛看人的目光特別犀利,好像一眼就能把人看透似的。所以我心中的很多憂傷和不如意,他全都看出來了。甚至於,他對我的了解比我自己還要準確。記得有一次和幾個朋友聚會,他們把我給吹捧了一番,誇我很會為人處事,文章也寫得不錯。鄒衛卻給出了一句十分經典的評論——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我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嗎?我猛然愣住了!仔細一思量,果然如此!我一直都用一個無形的玻璃罩子把自己和身外的世界隔離開了,我是個缺少定力的人,很容易受外界的影響,而我內心深處有很多自認為美好的品德,是我所不願失去的,為了保留這些品德,我寧可寂寞地生活著,寧可不去接觸外麵那個精彩的世界。我以為沒有人會明白我,卻被他一眼就給看穿了!所謂的知己,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鄒衛和章潔都是很有才華的人,鄒衛擅長播音和繪畫,章潔擅長彈琴和書法。那個時候我和無事可做的丈夫,一起辦了家書畫店,從事裝裱字畫、出售字畫的工作。常常會邀請一些書畫界的朋友來現場揮毫潑墨,鄒衛自然也是其中之一。有一次,他畫了一幅仕女彈箏圖,問我:“題什麼辭好?”我說:“不如寫上嶽飛的那兩句詞——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鄒衛猛然一愣,說:“我原本是要題這兩句的,隻是覺得太憂傷了,想換一換。”
我說:“雖然憂傷,卻很貼切,還是題這兩句吧!”
最終畫上題的還是這兩句詞,因為這個緣故,我把這幅畫當成了非賣品,至今還收藏在我的箱子裏。
又有一回,鄒衛畫了幅花鳥圖,問我怎麼題辭才好,我即興吟了兩句詩——清風鳥語自成章,不與他人較短長。這兩句詩,說的是他、是章潔、也是我!我們都是那種“自成章”、不愛“較短長”的人!後來請一個篆刻家分別把兩句詩刻成了章子,送給了他和章潔。
在我的詩詞筆記中,有兩首比較特別的詩,一首是在章潔的生日那天寫的,算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無事隻宜閑賦章,更沽美酒入歡腸。
星移鬥轉年年似,一任幽蘭寂寞香。
章潔非常喜歡最後一句,可能是因為那句詩比較貼切地寫出了她的性格特征吧!她還請人把這首詩刻在了毛筆上,算是很珍視了。
另一首是送給鄒衛的:
胸懷梅潔性,畫竹有高枝。
飛燕柳梢落,牧童牛背馳。
相知何謂晚,勤學莫言癡。
他日應常憶,清茶對飲時。
如今,因為我的懶惰和他們的繁忙,竟然有好些年不曾來往了,我常常會在閑暇時想起他們,就像想起深山裏的一股清流,緩慢而又永恒地流淌在我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