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眼處皆是玉樹銀花，香車寶馬。這是我記憶中所見的最繁華隆重的帝京。
    不過這派景色怎麼華麗也比不上皇宮裏的盛大的顏色，穿梭來往的宮人，衣香鬢影，摩肩擦踵。花開在庭院樓台上和女人的發間，搖曳生姿。任何人都在輕聲而優雅地交談，衣帶裙擺都散發著香氣。遠處最輝煌的宮殿裏一盞盞明亮的燈火，把每個人的臉映得明媚正大，掩蓋了所有的野心和秘密。
    太肮髒了，我笑著這樣想。這邊卻和趙家小姐談論著其他夫人的服飾是多麼華美。真是太肮髒了。那邊的蘇懷麟轉過來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真是沒辦法，這樣的想法又被他輕易地洞悉了。
    綠絲先我一步踏進正泰殿，發出了低低的驚呼聲，引得周遭人的紛紛側目。這丫頭沒見過世麵，我無奈地朝趙小姐笑了笑。眾人見她光鮮嬌豔，神態可愛，便善意地笑笑，說：“瞧，那就是賀家二小姐。美吧。”
    所以說，金錢，權利，美色，都是最好的通行證。你若是讓一個村婦作此舉動，定會被人嘲笑，甚至趕出門去。嗬，這現實的社會。
    可我又豈不是借著賀明潛的身份才能進得這裏。所以說，當人自己是獨善其身的時候才會有心思去說別人的不是，去分可憐給其他人的窘境。
    我斂了笑意，整理了神色，正步入座。
    每個人桌上的盤子都流光溢彩，裝著一點看起來美味誘人的食物。精巧的杯子雕著花鳥，看似很深，其實隻能裝一口的酒水。紅檀木做的桌子，擦得一塵不染，你就是放一根手指上去也不舍得。銀筷子均勻光滑，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而皇帝妃子坐在上座，就更是金光燦燦，逼人眼，不可直視。
    真是過分的奢侈和折磨人。每年若都是如此勞師動眾，該是多少開支。我佯裝笑容，手指在衣袖裏暗暗攥緊。
    其他人都是見慣了，並沒覺得這有什麼過分，隻是忙著互相奉承，獻媚討好那些貴人們。綠絲睜著好奇的眼睛東瞧西瞧，卻成了那些公子們眼中的風景。是呀，我歎口氣，綠絲是多麼美。可惜她性子太直，對人都沒存個心思，以後無論是在什麼地方想必都會惹不少麻煩。而且，像她這樣的美貌一定是要呆在最危險的地方的。真是麻煩啊。
    終於，人都到齊了。歌舞伎花枝招展地出來表演。皇帝，皇後和官員們談笑風生。
    我用眼神瞟了一眼他們，這就是當今聖上的真麵目。身材已有些臃腫，神色卻頗有威儀，可惜一雙眼睛被利欲浸潤而減了五分銳利和精神。皇後倒是目光如炬，笑容犀利，眉宇間幾分英氣。不知為何，讓我想起了呂後。
    不過這宮裏的事該亂的就讓它亂去，跟我倒沒什麼關係。
    “朕聽說賀相的大女兒會唱戲，不知是哪位？”忽聽見那皇帝點了我的名，我急忙起身行禮。
    “小女不才，喜愛這些粗野玩意兒，讓聖上見笑了。”賀明潛笑道。
    “那怎麼能算粗野！姐姐唱的戲詞可是真真好聽！”綠絲忙接上去反駁，聲音清脆引來旁人的注意。
    “哦？這位想必是名動京城的賀二小姐了。真是一位美人。”皇後在眾人無話時，笑著說道。
    綠絲跳出來行了一禮，吐吐舌頭說：“皇後娘娘過獎。綠絲哪比得上皇後娘娘儀態萬方，美貌動人？”
    “嘴巴也甜。賀相你真是養了個好女兒。”我微抬頭看皇後的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過。真是謹慎的女人。或者說，真是陰險的女人。
    “這麼說來，朕今晚是否有幸一飽耳福？”皇帝繼續著剛才的話題問我。
    說是征求意見，其實就是命令吧。我走出人群，一福身：“那是綠絛的榮幸。”
    說我唱得粗野庸俗，我便俗一次給你看看。什麼叫大俗即是大雅呀，賀明潛你給我好好看著。還有皇後娘娘呀，這戲是特意唱給你聽的，你可要好好消化。
    我吩咐了樂師，向舞姬借了小扇，囑咐了阿桃。於是，我在場子中央站定，朝皇後娘娘微微一笑，閉上眼睛。
    殿堂裏瞬間安靜了下來，穿堂而過的風帶著宮牆外的清新和屋子裏的香氣。樂師緩緩奏響了音樂，有些人頓時低叫起來。沒錯，我要唱的是《貴妃醉酒》。
    這戲是香豔，這戲是媚俗，我便是要唱得它雅，又能如何。
    “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我半睜眼，眼神帶笑地抬手，開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啊呀呀，楊妃娘娘，你對月展顏，真是又期盼又高興。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廣寒宮，啊，在廣寒宮。玉石橋斜倚把欄杆靠，鴛鴦來戲水，金色鯉魚在水麵朝。”楊妃你可真是心情愉悅，你不用羨慕的嫦娥貌美，她隻能獨守寒宮。你自知自己傾國傾城，而那皇帝更是寵愛你到了極點。我更是笑得自信而驕傲，轉身，扇子有意無意掃過皇後的方向。
    “啊，在水麵朝，長空雁，雁兒飛，哎呀雁兒呀，雁兒並飛騰，聞奴的聲音落花蔭，這景色撩人欲醉，不覺來到百花亭。”楊妃已到了百花亭，整理著自己的妝容，滿心期待。可惜呀可惜，你的皇帝他不會來。你別忘了，他還有個梅妃，他還有千千萬萬個女人等著寵幸。你不過是其中之一，長得再美，心思再巧，也改變不了你的結局和命運。
    阿桃拿了凳子放在前麵，我輕移蓮步，穩穩落座，正朝著皇帝他們。這時冀北突然拉著蘇懷麟上來，躬身行禮，笑道：“高力士（裴力士）參見貴妃娘娘。”
    唱到這兒，一出算是完整唱完了。不過蘇懷麟這人倒是把我嚇了一跳，方冀北且不說，他怎能上來，捏著嗓子稱自己是裴力士？真是奇了怪了。
    其他賓客也是吃了一驚，直到皇帝拍掌叫好，他們才回過神來，紛紛鼓掌。
    我把那些豔情的片段全刪了，隻把這精髓留下。隻有這段裏的楊妃能滿心歡喜，得意自己的美貌，享受高力士他們的奉承。後麵的也就不用我多說。皇後自然是明白我的意思，冷笑著看我，口中卻親切地稱讚：“賀大小姐真是才女，唱得真好，不輸給那些禦用戲班的人。”我自然也綿裏藏針地回應她：“綠絛獻醜了。這戲我隻是懂些皮毛，若沒有親身的體會，自然是唱不好的。綠絛也隻是看書的時候，心思起了，玩一玩。若要真和別人相比，那就是班門弄斧了。”
    “哈哈。聚鴻，懷麟，你們兩個也真是。”皇帝還沒停下笑，隻管對冀北說道。
    “嘿嘿，綠絛小姐實在是唱得好，大家都是知己，少了人搭戲，自然是要幫忙的。可惜高力士是個太監，否則我定能把他演得風流倜儻。”冀北也是開懷一笑，開玩笑著說。
    “冀北就是想出風頭，硬是把我也一同拉來。我蘇懷麟平生第一次唱戲，竟是扮的太監。”蘇懷麟插科打諢，故作委屈，更是引得皇帝笑個不停。
    我聽聞此言，覺得有趣，笑著打量他。他也看著我，眼神一轉，帶了幾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