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樓台 第二章(二)傲諷官場智淵明解綬辭官 笑談帥營莽元正信口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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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不語,他深知眼前這位文友,官欲旺得怕人,不過發些牢騷罷了。此恰是兩人絕難相容之處,陶淵明暗暗稱奇,與自身淡薄官場相形之下,對這位故友並無一絲小覷之意。倒並非那兩萬大錢,實是人性使然,或為文性使然。顏延之黑地裏大老遠跑來彭澤找陶淵明,故交也好,會文也罷,陶淵明豈能坐視不管?
陶淵明原地不住踱步,緩緩道:“這股勢力不可低估啊。”
顏延之疑道:“什麼勢力?”
陶淵明一笑道:“延年兄弟久居江州,難道看不出徐羨之、傅亮、謝晦還有領軍將軍檀道濟之流黨附太尉劉裕,視當今如小兒。他們要幹什麼,魏有司馬昭,當朝自有劉寄奴(劉裕小名)!”
顏延之剛端起的茶杯手微微一抖,警覺地朝庭外暗中望望,壓低聲音道:“元亮兄,不要命了麼!”
陶淵明道:“怕什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劉寄奴奸險小人,前依附劉牢之,北府起事,羽翼未豐,便對劉牢之橫戈相向。與劉毅起事北伐南燕、南平盧循得以複掌晉權,因嫉恨劉毅用諸葛長人和司馬休之,隨後又以陰謀之法連殺諸葛長人司馬休之,以兄弟、屬眾之血腥為價登上高位,恬不知恥,尚敢稱太尉!此等不義、不法、無情、無性之輩,直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豈知這蒼天朗朗,老天爺照應著呢!延年兄弟,今日我陶淵明撂一句話在此。有朝一日若寄奴小兒不顛覆了大晉河山,你斬了我這三寸舌去!”
顏延之回身將房門關上,道:“元亮兄,此非我輩所議所想之事,切不要因言招禍,否則,悔之晚矣。”
陶淵明道:“延年怕了麼?”
顏延之暗暗噓了口氣,擦擦頭上冷汗道:“怕又怎樣,不怕又能怎樣。”
陶淵明一笑道:“你猜今日誰來過我這彭澤彈丸之地?”
顏延之惶惶搖頭。陶淵明撩衣往椅上一靠道:“貴陽公來了!”顏延之驚道:“劉義真?”陶淵明點點頭。顏延之道:“他來做什麼?去了哪裏?”陶淵明道:“這是一著暗棋,亦是一招明局。寄奴想瞞天下人,卻瞞不過我陶淵明!去年,劉寄奴西征後秦,留心腹劉穆之掌控朝政,可你知道不知道劉穆之病了,病入深肌!”
顏延之道:“劉穆之病了與劉義真有何關係?”
陶淵明道:“有何關係?關係到大晉江山鹿死誰手,關係到劉寄奴登天之道,關係到劉家世族及徐羨之、傅亮、謝晦等奸佞之輩的身家性命!”
顏延之愈聽愈是糊塗。
陶淵明喝了口茶,將茶沫子吐在地上,道:“劉穆之一死,朝內大權畢定旁落,劉寄奴以蓋天之功,雄居朝野,當今怕不怕!劉寄奴身經百戰之身,豈能不知此理,他若不搶在劉穆之大權假手朝廷之前回朝,等待他的無非兩種結局。”
顏延之道:“哪兩種?”
陶淵明冷冷道:“不是他殺,就是自殺!”顏延之聞言,陡覺後背一陣陰冷。
陶淵明道:“劉寄奴身在關中,心在建康。劉義真駕居長安之日,正是劉寄奴東返朝綱之時!”
顏延之方才大悟:“不過,劉義真一個毛娃娃,他懂什麼?後秦關中局勢混亂,豈是他能鎮守得了的?”
陶淵明笑道:“他不過是個坐纛兒的將軍,不要忘了,劉寄奴麾下戰將如雨,謀士如雲,調撥幾名大員協助劉義真,豈是難事?”
顏延之原以為陶淵明不過是個官場屢屢碰壁、文才如日中天的狂傲之客,不料對局勢有這般入情入理的透徹剖析,不由大是敬畏。“不過,我倒覺得劉太尉不可能有犯上之意,或許天下妒賢嫉能者多矣,捏造些駭人不實之詞亦是常事!”
陶淵明掃了他一眼,道:“自古功高震主,威脅皇權者有善終的麼?建不世之功,賞無封之賞,為臣事君,隻有死路一條。要麼雄居九尊,要麼歸隱山林,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才是曆朝曆代賢人存身之道、保命之道!劉寄奴征孫恩、定南燕、平盧循,功勳蓋天,還要西征後秦,無絲毫激流通退之意。他要做什麼,他要當皇帝!”
驀地,窗外一道刺目的閃電淩空襲來,風聲驟起,窗欞檔上的桑麻紙發出呼拉拉的聲響。顏延之嚇得全身如沐冰雨中,愣怔半晌,頭上身上早已濕透。
陶淵明笑道:“不過一番狂語罷了,延年兄弟切莫在意。”
顏延之長舒一口氣,竭力抑製狂跳之心:“元亮兄倒非虛言,倒非虛言。隻不過離我們太遠了,不去想它也好。”
陶淵明道:“言歸正傳,延年兄,想不想當官,還想不想平步青雲?”
顏延之頗為尷尬地笑笑:“官當不當倒在其次,我實在不願做那貪官汙吏罷了。朝廷方麵尚可應對,大不了辭官不做,我隻不想被老百姓在背後戳我脊梁骨罵娘!如此為官還有什麼意思!”
陶淵明道:“其實郡內征糧卻非難事。”
顏延之聞言大喜:“元亮兄快快救我!”
陶淵明道:“他徐羨之既能以朝廷之詔令,你為何不可在郡內以徐羨之軍令行之?江州一郡自古富甲天下,富豪商賈雲集,他們手中有的是糧有的是錢!”
顏延之狡黠一笑道:“元亮兄不是教我帶人入室搶糧吧?”
陶淵明笑道:“送你一個字,不過事成之後,你以百斤江州老窖待我,如何?”
顏延之道:“百斤算甚麼,欺我小氣麼!”
陶淵明大笑:“一個字,借!”
見顏延之不解,陶淵明又道:“向富紳士門假徐羨之名義借糧,以三年為期,許以三分利。我料三年之後如若劉寄奴當朝,徐羨之必定官運亨通,到時誰敢向他要糧要錢;如若三年之後徐羨之敗勢,更是無從談起。如此一來,既省了郡內百姓賦役之苦,又可狠狠地敲那些奸商坐賈一杠子,何樂而不為?”
顏延之一聽,麵露難色:“如若徐大人得知,下令責罰如何應對,這可不是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