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紀小景起得很早，下床喚了雙儀。
    洗漱完畢，雙儀奉上衣物，清一色的雪般白色女裝。
    紀小景拂開衣物，淡聲道，“一律換成男裝，喏，就照那件的樣式做。”
    雙儀抬眼去看，疑惑，這衣物好象在哪裏見過？
    紀小景換上“借”來的衣物，唇邊漾起微笑，還是這顏色老成持重，起碼能讓自己看起來老練些，而不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女生，雖然她隻有十七歲。
    她行事作風樣樣朝老成靠攏，連走路都像個老太婆，可安在她身上卻給人不倫不類的感覺，她沒照過鏡子所以不知道自己以為的老成多麼令人發笑，周圍人也不敢提醒她。甚至她不輕易笑，不輕易被別人察覺自己的真正想法。
    曹操派了人來，告訴她到正院去。
    正院是曹操的居所。
    紀小景理了理衣服，抬腳邁步。
    雙儀微訝，姑娘的腿有毛病？
    怎麼走路一步一步踏得如此重？
    跟隨派來的家仆，她趕往正院。
    一路走來，她把相府大概看了下。得出結論，相府貌似很窮，裝修樸素，沒什麼奢華之處，但以曹操目前的身價來看，根本不應該是這樣。
    其實曹操確實富有，他的父親曹嵩是當時富戶。初平四年(公元193年)，曹操在兗州站住腳後，就派人去把他在琅邪避難的父親曹嵩接來。於是曹嵩收拾起全部的家產，裝了一百餘輛大車(大富翁呀)起程。
    想想看，一百多輛哎，夠富有了吧。
    更何況，他是丞相。
    但，曹操非常注意節流，並以身作則。史書中稱曹操“雅性節儉，不好華麗，後宮衣不錦繡，侍禦履不二采，帷帳屏風，壞則補納，茵蓐取溫，無有緣飾。”
    而孫權劉備的晚年卻昏聵糊塗。劉備稱漢中王，起館舍，築亭障，從成都至白水關，四百餘區。孫權就更不得了了。
    所以，眼前看到的也就有根有據了。
    來到正院的時候，曹操早已在院外等候了。
    紀小景想曹操不會求才若渴到這個地步吧，居然在院外等候自己。
    等到靠近，紀小景剛想說話，卻被一個柔軟的聲音截回去了。
    “主公。”
    曹操笑容滿麵，迎上去，“奉孝，身子可好些？”
    原來不是在等她啊，被遺忘的紀小景怨念叢生，居然被無視！
    忍忍忍！
    “有勞主公掛念，奉孝已無大礙了。”
    曹操笑，“那就好。”
    拉著男子便要進院子，突然“啊”地一聲，“紀姑娘，你何時到的？”
    紀小景微微咬牙，就在你和美男眉來眼去的時候！
    這話她可不敢說，隻好忍氣吞聲，“回大人，小人剛到。”
    曹操眼睛眯起，拉了男子，“奉孝，我給你介紹一下，此乃自薦毛遂，紀小景紀姑娘。”
    那被喚作“奉孝”的男子彎眼，彎唇，“小景姑娘。”
    “這位是---”
    紀小景打斷，“小人知道，大名鼎鼎的郭嘉郭奉孝，小人久仰大名。”
    郭嘉半睜開眼睛，道，“哪裏，姑娘說笑了。”
    紀小景不說話了，郭嘉何人？就算是她這個來自千年之後的現代人也沒把握比得過。
    郭嘉長得極好，麵容柔和雅致，笑起來眉眼彎彎跟個月牙似的，一頭淺棕色的長發在冬日的陽光下閃爍著綺麗的光輝。
    紀小景低頭，暗自撇嘴，遍地美男啊。
    “姑娘？”
    柔軟的聲音響起。
    紀小景抬頭，“如不嫌棄，請喚我小景吧。”
    依舊是彎彎的眉眼，郭嘉點頭，“好，小景也叫我的名字吧。”
    曹操在一旁摸下巴，眯眼。
    郭嘉凝視她片刻，話語像是不經意提起，“小景的衣服，真是眼熟呐。”
    曹操好事地湊過來，“奉孝這麼一說，我也就覺得像在哪裏見過。”
    紀小景幹笑，退後幾步。
    眼睛瞄了瞄郭嘉，心下一凜。
    正主是郭嘉！
    藍灰色長袍穿在他身上堪堪生出飄逸優雅的氣質來。
    三藏哼哼，狀甚愜意。
    紀小景坦白，“這衣服不是我的。”
    兩人齊聲，“哦？”
    不同的是，曹操滿臉玩味，郭嘉則笑容不改。
    紀小景抬起眼睛，十分真誠，“昨天風大，不知從哪飄來的，我看衣服七成新就將就著穿了。”
    郭嘉眼角抽了抽。
    曹操瞪大眼睛。
    紀小景一本正經，“浪費可恥。”
    曹操握拳放在唇邊咳嗽了下，“說的好，浪費可恥。”
    紀小景垂頭不語。
    郭嘉轉向曹操，“主公，外頭風大，還是進院裏去吧。”
    曹操點頭，道，“小景，你可要與我們一起議事？”
    紀小景聞言微怔，他這是什麼意思？是想讓自己回答要還是不要？曹操真會讓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和他們一起議事？曹操素來多疑，難道沒有懷疑過自己是奸細？
    一眨眼的時間，紀小景心下已是千轉百徊。
    抬頭，卻見曹操目光深沉地看著自己。
    紀小景淡然扯起笑，目光轉了轉，落在一旁微笑如初的郭嘉身上，不禁暗罵，一直笑早晚變麵癱，嘴上說道，“我曉得，郭嘉素有鬼才之稱，料事如神必然不在話下。小景想問，郭嘉可知自己壽命幾時？”
    曹操愣住，目光轉向郭嘉，卻見他麵色微微發白。
    風乍起。
    兩人的藍灰色長袍被吹得揚起，交織在一起。
    郭嘉的淡棕色長發掃到了紀小景的眼睛，她不禁眨眼，驀然看到，郭嘉隱藏在笑容背後的蒼白和憂傷，雖然隻是轉瞬即逝，但已經讓她捕捉到了。
    自己，是不是戳到了他的痛處？看他這個樣子，似乎知道自己能活的歲數。
    風靜下來。
    郭嘉笑得溫柔，“莫非小景知道？”
    紀小景暗自握拳，抬起臉來麵上平靜無波，“我自是知道。”
    “那---敢問幾時？”
    她招手，“附耳過來。”
    郭嘉依言，湊過來，紀小景看見他微微發白的耳廓，他的耳廓很漂亮，薄薄的仿佛透明，裏邊點綴了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痔。
    曹操雙眉攏起，他看到他最得意的謀士一點點僵在唇邊的笑容。
    紀小景蹲下身，沒有去看郭嘉，拍拍三藏的腦袋，她低聲道，“如果郭嘉願意，小景會繼續輔佐大人。我無依無靠，想在這亂世尋找安身之地，選擇了大人，選擇了許昌，便會永遠效忠。”
    語畢，紀小景起身離開，三藏跟在後麵。
    那背影像是個小老太。
    曹操看著越行越遠的身影，若有所思。
    郭嘉揚起笑容，看著院外掉光了葉子的老樹。
    “主公，這女子可以重用。”
    “為何？”
    “她想活下來，她需要依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