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有微微急促的呼吸聲，我睜開眼睛，看見蕭玥年滿頭是汗，眉頭深深地皺著，嘴角又黑色血跡。心中一驚，連忙站起來。
    “清波，去打一盆冷水，一盆熱水，再帶一壺燒酒上來，越烈越好。”我知道清波一直都在房間裏，雖然隱藏的很好，但我仍舊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清波沒吭聲，徑直往外走去。
    蕭玥年的表情很痛苦，他一直不安的抿著唇，有輕微的呻吟聲，不斷隱忍著自己的痛苦，露在被子外麵的手拽緊了身下的床單，指節骨青筋暴露。我無能為力的看著他，隻能不停的幫他擦汗，小心地照顧著。蕭玥年的額頭很燙，燙的讓整張臉都潮紅著，嘴唇變成黑色，心中狠狠一痛，他也是為我才這樣的，心中無比內疚。
    很快清波把我要的東西都送了進來，問我：“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幫我脫了他衣服，扶他坐好。”我生硬的吩咐，然後拿起桌上的燒酒浸濕帕子，轉過身的時候，蕭玥年就隻剩下一條寢褲了，清波扶著他倚在床柱邊，仔細的給他墊了個枕頭。
    我麵無表情的走過去，用沾了燒酒的帕子給蕭玥年擦拭，他全身都是燙的，帕子接觸到皮膚的時候，蕭玥年輕輕呻吟了一聲。臉不紅氣不喘的仔細替他擦拭，給他降溫，就連下身後來也幫他一一擦過。喂他吃了第二次藥，折騰了將近半個時辰，蕭玥年才漸漸入睡，隻是眉頭仍舊是微微蹙著。
    收拾好了一切，問清波：“岐風研製的怎麼樣了？你去問問吧。”
    “他就在隔壁，好了就會送進來。”清波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我沒多在意，“哦”了一聲坐在床沿繼續等待著。這次我沒閉上眼睛，定定的看著蕭玥年，小心的照看著。
    都說惟有求不得最苦，但是往往人總會是想要去追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在沒有得到之前，始終認為隻要自己努力就能夢想成真，然而當結果並不如自己宏願中那般理想時，便開始憤恨，開始怨天尤人，殊不知宏願以前，那東西本就從來不屬於你。人們失落什麼？難過什麼？氣憤什麼？憑什麼？
    毒仍舊不斷的折磨著蕭玥年的意誌，我並不清楚那是什麼樣的毒，我隻是看著蕭玥年不斷的高燒，不斷掙紮著，連睡夢中都是痛苦的，他一直皺著眉頭，有輕輕的囈語聲，但聽不清楚。我看著這樣無助的他忽然就心痛了。沒來由的心痛。
    站起來去洗帕子，仔細的敷在蕭玥年的額頭上。
    蕭玥年迷迷糊糊的，他一直感覺有一雙冰涼的手在照顧著他，他知道那是堇的。
    還好，再我以為要喂蕭玥年第三次藥的時候，岐風就進來了。他端了一碗濃重血腥味的藥汁。我小心的扶蕭玥年坐起來，喂他喝藥，可是不管怎麼喂，藥汁都會混合著他口中的黑血往外溢。看不過去，隻好一口一口硬是親自給他渡進去，在他背心緩緩輸了些內力，幫助他下咽，一碗藥喝了半個時辰，我一身的汗，他也虛脫的倒在我懷裏。
    “清波，你和我打通他錯亂的經脈，讓他把毒血都吐出來。”岐風見蕭玥年終是將藥喝了下去才鬆了口氣，便叫來清波給蕭玥年療傷，我站起來讓位。
    口中仍舊有濃濃苦味，沒什麼好抱怨的，本來應該是我喝那碗藥的。坐在一邊的軟榻上，看著清波和岐風給蕭玥年運功療傷。想起宛鬱嚴明要我每天都要入定兩個周天，便閉上眼，自行修習。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岐風已經走了，清波隱在陰影中，沒有半點聲響。蕭玥年的呼吸已經平穩了，安靜的閉著眼睛沉睡。
    雨自始自終都沒有停過，一直保持暴雨的狀態，沒有了蕭玥年隱忍的悶哼聲，雨聲變得更加清晰。我站在窗前良久，有雨霧飄進來，打在我的臉上。滂沱的雨，一遍一遍的下著，整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一片。心情有些混亂，深吸口氣，想出去走走。
    夜深，客棧的底樓還坐著敬業的小二，小二打著盹。聽見我下樓的聲音，連忙打起精神招呼：“客官，這麼晚了需要些什麼？”
    “給我把傘。”沒有多做解釋，隻是想出去走走而已，盡管外麵的雨真的很大。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客官，外麵下著雨呢，何況，都這麼晚了……哎，姑娘你別走啊，我這就給你去拿傘來。”不想聽小二嘮叨的聲音，這隻會讓我更煩，他不給我拿傘，我自己走也無所謂。
    走出客棧沒一會，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雨水自頭頂滑落，迷糊了我的視線。雨一直下著，很大，但沒有電閃雷鳴，隻有雨，滿世界的雨。我漫無目的的走著，任雨水淋的我一身狼狽，都毫無知覺，我就像是一縷孤魂，渾渾噩噩的遊蕩在雨夜中。
    走了很久，才沿原路折回，整個過程我的腦中都是一片空白，我的世界中隻剩下雨和無盡的空虛。低著頭，看著鞋尖蹦出的雨點，直到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然後被禁錮在這個懷抱中。
    “瘋夠了沒？”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是蕭玥年。他的語氣帶著濃濃的擔憂和氣憤。
    我沒回答，一動不動地被他抱著，然後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猛的抬頭瞪他，“你出來幹什麼？誰讓你出來的？”我的口氣很衝，我這大半夜算是白折騰了！越想越生氣，猛的推開他，“誰讓你出來找我了，你白癡嗎？”
    清波撐著傘，輕撫了下被我推開的蕭玥年，警告的看了我一眼。而我無動於衷的看著蕭玥年緊捂著胸口。
    我惱火的徑自往客棧走去，走了一段又折回來。因為蕭玥年還站在雨中，雖然清波給他撐著傘，但是他的衣服仍是濕了大半。
    “愣著幹嘛？你沒疼夠是不是？”深呼吸，要自己冷靜，這個男人真行，三番四次觸動我的底線。沉默著，扶著蕭玥年往回走。
    回到客棧四樓，拿了包袱就去隔壁了。催動內息，蒸幹一身的雨，換了幹淨衣服，紮了個馬尾，然後到樓下煮了碗薑湯便端進蕭玥年的房間去。
    進了房間，又是一陣怒意，蕭玥年竟然還穿著一身半濕的衣服，一動不動坐在床沿發呆，而清波不知去向！
    他到底想怎樣？
    “你就非得讓我內疚，你才樂意嗎？”端著薑湯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蕭玥年站了起來，接過我手裏的碗，一口喝盡。他不知道燙嗎？看著他把碗放到桌上，再折回來，麵對麵與我站著。
    “我以為你走了。”蕭玥年無辜的開口。
    “你沒腦子嗎？我的包袱還在桌上呢？”沒好氣的開口。
    蕭玥年安靜的看著我，沉默了片刻，“我隻是擔心那些殺手，怕他們再出現……”蕭玥年仍心有餘悸。
    “蕭玥年，你別這樣。”眼前的這個男人真的是玄衣樓的樓主嗎？為什麼在我看來，他卻如此脆弱？
    蕭玥年沒有答話，一動不動的看著我，然後他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猛的抱緊了我。而我並沒有掙紮，過了許久，在他懷裏悶悶的開口：
    “蕭玥年，我們其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你不了解我曾經的生活，”頓了頓，繼續道，“我不清楚我為什麼還能存活在這個人世，我一直都在等一個永遠都不會出現的人。我沒有心，因為我的心早就遺失在一個連我都沒有看懂的世界裏，”耳邊是蕭玥年平穩的心跳聲，“所以，請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並不適合你，能夠成為朋友，如果我們是朋友的話，我已經覺得是奇跡了，因為在以前，我從來都沒有朋友，我的世界隻有一個人。”
    我從來都沒有和誰說過這麼多的話，但看見蕭玥年寂寥的眼神，我就是說了，也許這就是朋友吧，第一個朋友，我還是沒有忍心去傷害他。
    沉默良久，蕭玥年帶著一絲憔悴的聲音道：“就一年，你也說了你在等一個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人，那麼，讓我陪你一年，讓我沒有遺憾，好嗎？”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麵對他認真的言語，我無言以對，想了好久，輕輕點了點頭。就算是給自己一年時間吧，看看這一年究竟會發生什麼。
    蕭玥年滿足地收緊雙臂，頭埋進我的頸間，“堇，以後叫我玥吧。”
    “嗯。”隻是稱呼而已，叫什麼都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