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芒碭山
    ****與囚共舞
    秦帝國越來越狂暴，社會中醞釀著複仇的種子。
    西諺說：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這真是至理名言，在滅亡之前，秦帝國果然變得越發瘋狂。
    晚年，好大喜功的秦始皇開始在酈山大興土木，為自己修建最豪華的皇陵。被征往酈山的人除了平民，更多的是囚犯。
    那裏是世間最大的勞改農場。
    有那麼一天，劉季就接受了這麼一個光榮任務：押送沛縣的勞改犯去酈山服役。
    在風雨飄搖中，接受這麼一單生意可不是什麼好事。
    臨行前，老大蕭何找到他，要他好好利用逆境錘煉自己，蕭何說，跟囚犯在一起可以學到很多社會知識，你要試著好好駕馭這些囚徒。
    是的，革命或者造反，需要的就是亡命之徒。劉季如果要幹一番事業，或者這就是一個機會。
    好好幹吧，一定要活著回來（押送囚徒是有風險的，如果你不機敏，就會被囚徒幹掉）。
    就這樣，劉季辭別了家人和朋友，和囚徒們一起上路了。
    他們的目標就是酈山，然而所有的人都心事重重。
    因為酈山就是地獄，在那裏，成千上萬的奴隸與囚徒都倒在了工作崗位上。在那裏勞動無異於煉獄，傳說，進入酈山的囚徒，十有七八要死於這種高負荷的奴役。囚徒們死了，無法歸葬鄉裏，就地成為皇陵中的殉葬品。
    這簡直就是一條死亡之路。
    沒有人願意死，更沒有人願意被奴役而死，然後成為孤魂野鬼，死在異鄉。
    所以，在前往酈山的路上，不斷發生著逃亡事件，囚徒們為了不進地獄，寧願選擇逃亡。
    今天跑掉幾個，明天再跑掉幾個，劉季帶領的隊伍日漸變得“消瘦”。
    劉季一共才押送一百來個囚徒，這樣跑下去，不到酈山，囚徒們就得跑光。
    形勢非常嚴峻，即使劉季同誌最後抵達了酈山，他也會麵臨著“玩忽職守”的指控，根據秦帝國暴虐的法律，他很可能作為反麵典型在酈山被就地正法。
    明擺著，再走下去也是死路一條。
    就是酈山的勞改基地放他一馬，他也很可能麵臨剩餘囚徒的背叛，如果剩下的囚徒不再悄悄潛逃而是發動集體叛亂，那麼，他劉三作為可惡的秦帝國的邪惡代表，就和可能被暴動的囚徒殺死。
    到酈山難免一死，甚至不到酈山，他就會死。
    劉季不想死，所以，他必須變通。他想起了蕭何大哥臨行前的告誡：前路雖然凶險，但這卻是一個幹大事的機遇。
    與其等著囚徒們發起暴動，還不如讓他劉季率領囚徒們起事。
    他率領囚徒抵達豐西的大澤，期間，天已大黑，劉季和囚徒們一起飲酒。喝完了酒，隊長劉季就發話了，他說：我們大家也不要再去酈山了，到那兒我們也得死，與其到酈山送死，還不如就地逃亡。
    他很像一個體育老師，集合好自己的隊伍，喊完了立正和稍息之後，他發出了最後的口令：解散！
    解散就意味著可以回家，可是他們卻無法回家，現在還是秦朝的天下，作為囚徒以及玩忽職守的國家公務員，他們都是法律需要製裁的“壞蛋”。
    劉季說：兄弟們，你們都自己逃走吧，老子我也要遠走高飛了！
    有十幾個囚徒不願自顧逃去，他們對著劉季高喊：您老就是我們的大哥，我們都願意跟著老大走！
    群眾追隨領袖，這也是天經地義，劉季當然願意收留他們，這些人可是亡命之徒，革命爆發時，他們就是最好的敢死隊。
    這也算是“解散”之後的“重組”。
    優質資產的重組！
    ****斬蛇的傳說
    領袖總是充滿傳說。
    領袖也需要傳說。
    接下來，一場充滿玄幻色彩的傳說果然發生了。
    為了慶祝重組後的工作團隊，他們在黑夜籠罩著的茫茫荒野中舉辦了一場特別的歡宴，別具特色的“夜宴”，沒有“波濤洶湧”的女色，也沒有波滾雲詭的謀殺，有的隻是患難兄弟之間的豪情。
    喝完酒後，他們又開始在草澤中行走，他們接下來要幹的事情隻有一件，就是落草為寇。
    轉了一個圈，這位仁兄又從政務係統重新回到了黑社會。（不過，是升級版）
    作為這支草寇隊伍的領導，劉季顯示出了新的權威，他背後跟著一大班兄弟，前麵還有一個開道的（這就叫前呼後擁）。
    突然，前麵那位兄弟尖叫了起來。他返回向劉季同誌進行彙報，說：老大，我們過不去了，前麵有人擋道！
    其實不是人擋道，擋道的“人”是一條蛇，一條白色的大蛇！在月光之下，這條大蛇吐著信子，非常神氣！
    這條蛇倒頗像一個霸道的“人”。
    劉季喝得醉醺醺的，對著眾人說：壯士前行，無往不勝，一條蛇有什麼好害怕的！
    他怒目而視，瞪著那條蛇，那條蛇挺起一半身子，搖著腦袋鼓著腮幫，橫亙在路上也瞪著他，好一副人模狗樣耀武揚威的派頭。
    傳說中的動物凶猛！
    一個人與一條蛇的對峙！人不服蛇，蛇也不服人。怎麼辦？隻有用武力解決。
    人與人有時尚且無法用語言溝通，何況是人與蛇呢？
    劉季二話不說，提著寶劍就奔那條大蛇而去，劍光一閃，大蛇被他砍成了兩段，蛇掙紮了幾下，骨碌了一下眼睛，咽氣了。（“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可怕的韓喬生速度！）
    它是睜著眼睛死的，傳說中的死不瞑目！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就是“亮劍精神”，對人如此，對蛇也是這樣。
    可憐的蛇呀，想在劉季麵前耍流氓，結果反而被劉季給“流氓”了，班門弄斧，這條蛇可真夠犯賤的。
    我相信，劉季可能真的在那個晚上斬殺了一條大蛇（蛇的顏色是否白色，我不敢確信）。
    如果僅僅這樣，那麼這個故事一點也不傳奇。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把故事推向了玄幻的頂峰。
    劉季劍劈白蛇之後，打通了道路，隊伍繼續向前。又走了幾裏路，劉季先生倒臥在地，醉得像一頭死豬。
    當後麵行走的人趕到劉季砍蛇的地方，奇怪的一幕發生了，在白蛇陣亡的地方坐著一個人，一個老婦人，她在深夜中悲傷地哭泣。
    那人問：婦人，你為什麼要哭？
    老婦人：有人殺了我的兒子，我該不該哭呢？
    來人：是該哭，不過你的兒子為什麼被殺呢？
    老婦人：我的兒子是白帝的兒子，變成了一條蛇，躺臥在道路上納涼，沒想到他卻被赤地的兒子給斬殺了，我就是為此而痛哭的！
    來人說，老太婆，你就別忽悠我了，哪有這等怪事，你再胡說，我就打你！
    可還沒等他伸出打人的手，老婦人卻突然之間消失了。
    莫非我和她身處異度空間，還是不小心進入了魔法世界？那人既訝異又害怕，趕緊提著腳丫子飛快地跑走了。
    跑了一陣，被腳下一個人絆倒了。
    被絆到的人也就醒了，他不是別人，正是倒臥的劉季先生。（那人直歎：我見鬼了，竟然在荒郊野嶺屢次碰見怪人）
    這人就像劉三同誌講述剛才所遭遇的靈異事件，他說我碰到一個怪異的老太婆，她正在道旁哭泣她那死去的兒子，她的兒子是一條白蛇，號稱白帝之子，被赤帝的兒子殺了。
    劉季揉著醉眼，興奮地說：夥計，那條大蛇就是我劉某斬殺的！
    來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說你真英雄也，連白帝的兒子也能殺死，不僅是英雄，簡直就是神人。
    那個人的邏輯可能不太好，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他興奮得大喊起來，囔道：劉先生，不得了，你原來就是赤帝的兒子啊！
    是啊，原來我就是赤帝的兒子！麵對天下蒼生，我帶著上天賜予的神聖使命。
    赤帝，就是傳說中的炎帝！他奶奶的，我們都是炎黃子孫，炎帝怎麼就成了你劉季一個人的爸呢？
    我們這些炎黃子孫很窩火，比我們更窩火的是皇帝的老爸，因為他的兒子為了當皇帝，都不想要他這個爸了，比如這個劉季就一門心思要開除劉太公的爸籍，一會兒說他的爸爸是一條蛟龍，一會兒又說他的爸爸就是赤帝。
    劉季真的斬殺了一條蛇嗎？有可能。
    那條蛇真的是白帝的兒子嗎？很不靠譜。
    劉季真的是赤帝的兒子嗎？相當不靠譜。
    所謂的“赤帝斬白蛇”被司馬遷和班固記錄為曆史，然而，它更像是一個謊言和傳說。
    誰編造了這個美麗的謊言？傻子都知道，誰是謊言的受益者，誰就是謊言的編造者。
    答案已經水落石出，編造靈異現象的人隻能是：劉邦！
    很可能還有他的老婆呂雉，後者甚至起著更為主導的作用。因為呂雉有著編造政治神話的光榮傳統和豐富經驗。
    當年她就靠著這手絕活成功地對劉季進行了勵誌教育。如今，他們再聯手開夫妻店，通過神話傳說，把劉季塑造為承受天命的真龍天子，忽悠世人為劉季的事業賣命。
    要革命，就要先造神！
    陳勝、吳廣都懂的道理，劉季和呂雉當然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