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楠斌掛斷電話，轉身準備離開醫院。
    窗外夜色彌漫，醫院裏燈光昏黃。醫院永遠不會安靜，家屬哭的聲音，病人的呻吟，福爾馬林的味道……
    他討厭醫院。
    他自認為不是慈善家，做善事不是他的風格，他不需要積德，因為他沒有信仰。自從他看到善良的母親在窮病交加中離開人世那一刻開始，他就在也沒心軟過，他不相信有天堂，因為沒有人是完全純潔的；但他相信有地獄，因為佛教和基督都有關於地獄的相似描述，而天堂卻不盡相同。
    項楠斌的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救了一個人，不過那也許是因為——那是母親安息的地方。
    送他到醫院，給他付醫藥費已經是他的善心的極限。其實，項楠斌並不認為他有善心那種東西。他不可能等他醒來或者照顧他什麼的，那不是他。他不屑別人的感謝，也沒有那麼多愛心要付出，如此而已……
    他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身後響起的女聲：“這位家屬，病人已經醒了。”
    “恩，我知道了。”他頭也不會地繼續走。
    護士追過來：“可是病人拒不配合治療，把針頭都拔了，還把東西都摔了。你過去勸勸吧。”
    項楠斌歎口氣，今天的事真多。無奈轉身往病房走。
    還沒到門口，就聽見玻璃瓶破碎和液體飛濺以及護士和醫生的說話的嘈雜聲。
    項楠斌進門，看見滿屋的狼藉，地上的玻璃碎片和還在流的藥液，淩亂的床鋪，針頭上，以及病人手上的血——病人的手很白，那種近乎於透明的白，鮮紅的血濺在上麵，仿佛一朵妖豔的玫瑰。病人頭發淩亂，擋住了眼睛，卻遮不住蒼白的臉色。他顯然剛剛摔完東西，坐在床上大口喘氣。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和他單獨談談。”項楠斌說。
    醫生和護士們麵麵相噓，陸續離開了病房，關上門。
    病人坐在床上，仰起頭，露出一雙充滿敵意的眼睛看著項楠斌，吼：“你為什麼不讓我死！出去！滾！！！”
    項楠斌輕鬆地倚在門上，手臂在胸前交叉，淡淡地說：“你想死。嗯，很好，是我多事救你。”
    病人的眼神由憤恨轉為疑惑，繼續睜大眼睛看著項楠斌。
    “你如果真的想死就去死，但是為什麼不？你真的已經沒有什麼心願未了麼？人總有什麼值得留戀的……”項楠斌循循善誘。
    “我沒有什麼放不下，沒有！！！”病人吼，床頭的花瓶在項楠斌身邊碎裂。差一點，就正砸在他的臉上。
    “有多少人想活著都沒有機會，你這算什麼！！！！命是你自己的，想死就快去，如果你想死沒有人攔得住你！”項楠斌吼，摔門而去。
    出了醫院的門，夜風吹過來，風並不特別涼，項楠斌還是抖了一下。
    他想起了爆炸後人們掙紮呻吟的樣子，絕望的眼神，極端痛苦卻仍然想活下去的樣子。
    明知道沒有希望了，卻還是不想放棄生命那種執著。
    他永遠無法忘記那種眼神，堅強﹑執著和絕望，以及痛苦……
    心，鈍痛了一下。
    不該多管閑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