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斌的老婆是山西人，山西人曆來都有艱苦奮鬥的作風。
    傳說從前山西有個地主老財，偷偷在家裏埋藏了百十萬銀子，卻一毛不拔，整天穿得破破爛爛的挎個竹籃到外麵揀牛糞。
    人們看見他，就問：“你家裏有那麼多錢為什麼還撿牛糞啊？”
    他總是臉紅脖子粗跟人家嚷：“誰有錢？孫子才有錢呢！”仿佛他和錢有仇似的。
    他家裏雞鴨成群，卻從來不舍得殺一隻，整天以鹹菜窩頭度日。
    遇到和尚化緣，實在打發不了，隻好走進屋裏摸出幾個錢，走一步收起一個，最後手裏攥著一個銅板來到和尚麵前，東張西望一番，閉著眼睛做出割肉的表情遞給和尚道：“我把全部家當都給你了，你可千萬別對外人說我有錢。”
    後來強盜來搶劫，用燒紅的烙鐵逼他說出埋藏銀子的地方，全部的錢財被洗劫一空，他也被活活烙死了。
    楊斌的老婆林秀也繼承了山西人摳門的光榮傳統，雖然還沒有達到藏著萬貫家財去揀牛糞的地步，卻時常打完了雞蛋還用手指把蛋殼裏的蛋清刮幹淨，把兒子喝不完的奶硬讓楊斌喝完。
    其實林秀除了摳門、喜歡嘮叨，臉上長了幾個雀斑外，還是個很稱職的老婆：勤快，懂得心疼人。而且長得嬌俏玲瓏、人見人愛，特別是翹翹滾圓的臀部，更是讓不少男人追在她屁股後麵不停咽口水。
    男人有老婆如此，夫複何求？
    這天晚上，楊斌正把雙腳泡進林秀端來的洗腳水裏，美滋滋地喝著兒子喝剩下的牛奶，看著新聞聯播。
    “……震驚全國的三鹿奶粉事件目前已經導致38名嬰兒死亡，另外有二百多嬰兒住院治療……”
    楊斌嚇了一跳，一口噴出還沒有咽進肚的牛奶，大聲問廚房裏刷碗的林秀：“你給孩子買的奶粉是什麼品牌？”
    “三鹿啊，一直都是三鹿。很多大明星都做他們的廣告，值得信賴……”
    楊斌嚇得直冒冷汗，刺蝟般尖叫起來：“你居然給我們喝三鹿——”
    林秀聽出聲音有些不對，丟下碗筷跑出來。
    楊斌心有餘悸地看著電視上的畫麵指著身邊的兒子吼道：“你——你是想害死我們——”
    新聞在繼續：“……導致患兒結石，昏迷……”
    畫麵裏出現嬰孩鼓脹的小腹。
    林秀捂住嘴喊道：“天哪——”
    兒子看著父母張皇失措的樣子，樂得眉開眼笑，林秀抱在懷裏撫摸一陣，放下心來瞪了楊斌一眼：“你就是愛一驚一乍的，全國那麼多人喝三鹿，不可能偏偏讓我們趕上吧？”
    楊斌道：“那麼多孩子都結石了，還說沒有事，趕緊送醫院檢查，別把我們的寶貝兒子也搭進去了。”
    林秀不敢怠慢，趕緊收拾東西準備把孩子送醫院。
    雖然林秀在家裏是一把手，可是遇到重大決策，還是楊斌說了算。
    楊斌剛要站起來，突然感到腰部一陣鑽心的疼痛，一下摔在沙發上便昏迷過去……
    恍惚間，楊斌聽到了救護車的呼嘯聲。
    迷迷糊糊便看見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將自己抬上了救護車，一個白大褂對正抱著孩子哭喊的妻子道：“你的孩子沒事，倒是你的丈夫好像得了腎結石……”
    電視上說的是小孩子喝三鹿喝出了腎結石，從來沒有聽說一個大男人喝自己兒子喝剩下的牛奶得腎結石，什麼世道！
    楊斌一下子暈厥過去……
    等楊斌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手術台上，渾身木木的不聽使喚，可能是上了麻醉，大腦暈暈乎乎的，還不能很清楚的辨別眼前的景物。
    耳邊隱隱約約聽見老婆在與主刀的大夫說話：
    “大夫求求你了，快給我丈夫開刀吧，這是一點小意思，你先收下……”
    估計是妻子正在往主刀的大夫手裏塞錢。
    “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少了一斤我不動刀。”
    低沉的男中音似乎無動於衷。
    妻子焦急道：“什麼一斤？”
    低沉的男中音用輕蔑的口吻道：“你連行市都不懂，還進什麼醫院，一斤就是一萬！”
    “天哪。”妻子又一次尖叫起來：“我這裏隻有五千，要不你先動手術，我回家給你湊去。”
    他媽的給老百姓動動刀子便要一萬，你幹脆去搶得了。楊斌心裏怒罵。
    妻子繼續哀求，聲音無比淒愴，就差給人家跪下了。
    楊斌隻是個刑警隊長，老婆是中學教師，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也沒有多少錢。最近剛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還欠下二十多萬的債呢，家裏哪裏還有寬裕。
    男中音冷漠的聲音：“不行，那邊有個已經付給我五萬的家屬正等著我呢，你別瞎耽誤功夫，要是實在沒有錢就一邊呆著去。”
    楊斌氣得眼冒金星：這些無良的醫生，真該下地獄去！
    楊斌胸口的怒火焚燒，一下揭開氧氣罩準備翻身起來，嘴裏嚷道：“別求他，我們回家——”
    這一動不要緊，鑽心刺骨的疼痛直接從尾椎骨直接傳送到大腦，楊斌疼得臉色變綠，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旁邊的護士過來按住他埋怨道：“不準動。你再敢動，石子要是埋深了，我們就隻好割腎了。”
    楊斌剛想張嘴問問兒子是不是也結石了，可渾身軟綿綿的，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外邊妻子拉著主刀大夫的衣服不放，還一個勁哀求人家。旁邊的護士不耐煩了：“你究竟做不做？等我們的人還在排隊呢。沒有錢？沒有錢幹嘛得病？你去看看照出來的片子，你老公腎裏的石子有黃豆大呢，要你一萬的動刀費算是便宜的了，你還在這裏糾纏不清，我叫保衛把你和你丈夫都攆出去——”
    楊斌氣得七竅生煙，摘掉氧氣罩破口大罵：“我操你祖宗——”
    下麵他還想把醫院罵成母夜叉賣人肉的黑店呢。一個大眼睛的護士趕緊按住他，招呼另一個護士把氧氣罩罩在楊斌嘴上，然後死死拉住他的雙手，不準他再動。
    楊斌聽見妻子的啜泣聲，接著就是扒拉玉鐲的聲音：“你看夠不夠。這可是我們結婚的時候買的，雲南的綠翡翠，買的時候一萬多塊呢……”
    男中音把翡翠鐲子接在手中掂了掂，嘴裏牙痛似的哼哼道：“看你的情況特殊，我就破一次例吧。”
    主刀大夫走過來，楊斌記住他的樣子了：小眼睛，塌鼻子。頭發梳得油光水滑，蒼蠅落上去也得打滾。
    楊斌咬牙切齒念叨：小子，我記住你了，等我出了院你千萬別一個人走夜路——
    總算開始給楊斌開刀了，楊斌的心髒連著腰部的神經劇烈地抽動幾下，疼得昏死過去。
    等楊斌醒來，隻聽老婆在外麵邊抽泣邊罵罵咧咧：“……我咋就嫁了個孬漢子，幹啥啥不行，孩子沒結石，他咋就先結石了呢……”
    楊斌聽罷鼻子差點氣歪：這摳門的老娘們，要不是你總是把兒子喝剩的奶給我喝，我哪會這樣倒黴，你反而倒打一耙——
    忽然聽見主治醫生問旁邊的人：“你們有沒有看見我的手術刀？”
    接著就是一片摸索的聲音，
    “……沒有，剛才手術的時候不是一直在你手上麼？”
    又一個人問：“小劉，我的剪刀呢？”
    “早就遞給你了啊。”
    周圍的醫生呆鵝般麵麵相覷，突然間異口同聲道：“糟糕，該不會是忘記在了他的——”
    楊斌立刻感覺一把叉子狀的物件夾住了自己的腎髒，楊斌的腦袋嗡地一聲：“老天，莫非他們把手術刀忘記在我身體裏了？”
    想不到以前在笑話書裏看見的情節，今天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楊斌急得額頭冒汗，想要破口大罵，卻沒有辦法開口。
    醫生們又把楊斌身上剛剛縫合的口子劃開，楊斌臉上的肌肉陣陣痙攣，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該死的，記性這麼差，為何不去賣豬肉？如今豬肉價格高，你們砍了豬肉賣給老百姓忘記收錢，豈不是行善積德？
    七手八腳忙了一陣，總算把落在楊斌身體裏的手術刀和剪刀取出來。
    楊斌的雙唇青紫冰冷，臉色比紙還白。
    “小劉，剪刀找到了？”
    “找到了。”
    “李主任，手術刀也取出來了！”
    “李主任不愧是我們醫院的一刀仙！”醫生們紛紛拍馬。
    接著醫生們便擊掌歡呼，很是歡喜的樣子。
    剛才向林秀索取“一斤”鈔票的“一刀仙”李主任嚴肅道：“今天的事故，千萬不可以外傳，我們醫院一直是市裏的模範單位，要是上了焦點訪談今年的獎金可就泡湯了。”
    “對對對。”
    “幸虧小麗發現得及時。”
    楊斌總算鬆了口氣：上帝保佑，千萬別又把什麼忘記了，我隻有一條小命啊。
    突然，那個名叫小麗的又是一聲驚呼：“李主任。你的手術盤裏怎麼多了一個東西？”
    楊斌心裏一緊。
    李主任漫不經心道：“是結石啊。”
    一個醫生道：“不可能，他的結石隻有豌豆大，手術盤裏的有李子大！”
    小麗顫抖著聲音道：“難道——難道是——是——是他的腎髒！”
    楊斌腦子裏一聲爆炸，立刻大腦抽筋、小腦麻痹。
    “胡說，人的腎髒怎麼可能這麼小？”李主任嗬斥道，但是聲音明顯已經在顫抖。
    醫生們頓時議論紛紛：“不可能吧，男人怎麼會長這麼小的腰子？這是雞腎還是鵝腎……”
    “爺爺的腰子難道是——”楊斌氣得七竅生煙、肝膽俱裂：狗屁一刀仙，我日你個喘喘！
    楊斌覺得靈魂已經從身體裏飄了起來。
    臨死之前，楊斌奮不顧身地爬起來想抓手術刀捅死幾個白衣魔鬼做墊背，無奈一用力之下，腎俞穴兩邊立刻炸開兩個通風口，把他身上的力氣吸得一幹二淨。
    妻子撕心裂肺的哭號聲：“我的老公啊，你們這些魔鬼，還我老公來……”
    可憐楊斌香魂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