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江山缺 易蒼篇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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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皇後,終於忍不住了。
她終於發現了我的狼子野心。
當然,這其中很大部分原因,是我故意讓她發現了我對她的怨恨。
但她與四位朝臣突然率軍發難,裏應外合地攻入東宮,還是多少讓我有些意外。
她發難的時機,分明還未成熟。
若是平常,這會讓我微笑著道聲正好,可是那一天,我笑不出來了。
就在我調兵遣將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沈南尋不見了。
我還能怎麼猜。
從來沒有料想過的情形,發生了。
沈南尋背叛了我!他要和廖後一道對付我!
我沒想到沈南尋的背叛,也沒想到自己會因此暴怒驚天,謀劃、決策、實行,不過三個時辰,我已經指揮了早已準備在宮闈內外的精兵鎮壓了叛軍,順便派人把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父王也一刀料理了。
理由冠冕堂皇,本就是廖後先行發難,父王一怒之下氣血攻心,也隨之一命嗚呼。
一切水到渠成。
而我看著宮監們抬著父王的遺體邁出父王寢宮時,心裏隻有一種遺憾。
遺憾我在他身上白費了一株禍心草。
我卻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淩寧清,就在這一役戰死。
我一直以來的計劃,都是逼廖後發難,然後一舉剿滅。可是那日的我怒火中燒,不管不顧地下達了命令,一定要將父王的宮殿也一同攻下,於是淩寧清麵對的敵人,便多了父王強弩之末亦是不容小覷的三千禁衛軍。
但他還是成功地完成了任務。
也賠上了他的命。
當我站在父王的萬輝殿前,懷抱著淩寧清逐漸冰冷的屍體時,腦中竟然空白一片。
是真的沒有想過,從小陪伴在身邊的弟兄會離開我,會這麼早,這麼痛。
整個皇宮亂作一團,滿地的屍體滿地的兵器還未清理完畢,殘破的紗幔在空中荒涼飛舞,我終於遠遠看見那個自宮殿屋頂上騰身飛躍而來的紫色身影。
比他人更加黑一些的黑亮長發,比他人更加白一些的白皙臉頰,比他人更加水一些的水紅雙唇,比他人更加漂亮一些的勾人雙瞳。
一如既往,叫我百看不厭的精雕細琢。
沈南尋也遠遠地看見了我懷裏冰冷的屍體。
我怒目圓睜,一瞬間的怒火簡直想讓我破口大罵刀劍相向。
聰慧、智機、謀變、膽略、魄力、手腕、俊美、魅力、慈悲、寬仁、謙和淡泊,這些世人加諸我身的美好讚頌的另一麵,我也有同樣多的同樣沉的自私、暴躁、不耐、武斷、血腥、黑暗、醜惡、卑劣、不擇手段。
隻不過我將那些黑暗的隱藏起來,隻暴露給需要看見它們的人。
我想我的黑暗裏,最大的一條就是自私自我。
而自私自我裏,最大的一條就是不能忍受背叛。
但沈南尋,背叛我了!
——為什麼要背叛我?
為什麼背叛我的人是你?!
我最不能容忍背叛的,就是你!!
我想罵,卻隻能喘著粗氣狠狠瞪著他,齜目欲裂。
沈南尋被我的目光嚇住,怔怔地顫抖著眸子停在了兩殿之外。
那一日,是我生命裏重大的轉折。
就在我與沈南尋對峙的時候,禁宮最後一道宮牆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清冷絕拔的身影。
那是,少年時的易逐惜。
我知道沈南尋和被流放關外之前的易逐惜交情甚好,小小的易逐惜常常會拉著沈南尋的衣擺要他抱,一抱就放不下來。
我知道易逐惜此次殺回京師是為了找我為他父親易定的慘死報仇,恰好遇上九月宮變,如入無人之境地直闖到此處。
而沈南尋隨著我的視線,也看見了易逐惜。
沈南尋最後看向我的目光風華而疲憊,慢慢地低頭轉身,飛身掠向了呆站著的易逐惜。
那之後,沈南尋便帶著易逐惜,住進了我安排在青溪澗山穀的一處竹園。
易逐惜,真是個絕頂聰明的孩子。
還這麼小,就懂得矢誌不移,練成了相當不錯的武功,等了五年才回京尋仇。
易逐惜,也真是個執著的孩子。
他喜歡沈南尋,可以為他埋藏仇恨,一同隱居。
或許,是沈南尋開導有方。
我對他們不設防不廢武功甚至有時候想起來還會竹園探望一番。而每次去都會指點易逐惜的武功,親近之心外,便是再難掩飾的示威,昭示彼此天壤之別。
我想,這或許是因為我無法得到沈南尋,甚至無法公然去搶奪,而對於這個喜歡沈南尋到可以開誠布公的孩子,我嫉妒。
而洛清城,也在九月宮變那一天,在我成功掌控大局之後,甩下他的“王座”頭銜,逍遙遁去了,連個招呼都沒打。
即日,我名正言順,繼承王位。
而後,我就那麼身著華麗繁複到極致的皇服帝冕,抱著淩寧青的屍體呆坐了一日一夜。
不吃不喝不言不笑不怒不悲不動。
心如止水,或者心如死水。
然後我將淩寧青的屍體交給同樣在門外不吃不喝不言不動枯坐了一日一夜的許異,去見已成了階下囚的廖後。
我想,那一日,我的表情定是陰沉冷肅灰敗德十分可怕。
可怕到叫那個平日張牙舞爪刁蠻任性呼風喝雨如今一朝失勢跌落雲端將赴黃泉的女人一見之下,連憋了許久的怒罵都一句不敢出口。
我沒說話。
我不知道能說什麼想說什麼,還說得出什麼。
然後我命人將廖後投進當年她殺害我生母的那口井。
即位後十日,我帶領了人馬包圍了暮嫻的宮殿。
暮嫻總是那一副嫻靜樣子地等待著我。
我查清了當日九月宮變,沈南尋並沒有背叛我投靠廖氏,而是答應了一個叫做孫立的男人,要在那一日故意離開放鬆護衛,讓那個人得以溜進宮闈,帶走暮嫻。而報酬,就是一株禍心草。
隻是事情太過湊巧,那一日,正好廖後發難。我誤以為沈南尋背叛我,而那個孫立和他帶進的手下早就被殺死在亂軍之中。
暮嫻聽著她舊情人為她生死不顧,竟也隻是長長輕歎,道一句:“我欠他的,還不清了。”
我還是驚訝的。
驚訝暮嫻是真的沒有參與到那個孫立的圖謀中。
如果她打算裏應外合,那她最多隻是個愚蠢淺見的陰謀者。但她隻是靜靜看著,什麼都不插手。
如同一尊看破人世的菩薩,行屍走肉中的睿智。
於是,我更不能留下她。
而正好,龔傑為了讓他的女兒坐上皇後之位,參了暮家一本。
被帶走時,暮嫻仍微昂著額頭,一貫的高貴。她最後看了一眼我,平靜道:“我很想看看,有一天,你會被誰打敗。”
我便笑了:“我也等著那一天。”
暮嫻一尺白綾結束了生命,龔傑卻不肯罷手繼續抹黑,我便也順著他的意思將暮氏劃入廖後亂黨,舉家抄斬。
留在我身邊的舊人,隻剩下了一個許異。
我升他做了兵部侍郎,他卻也因為淩寧清的死而消沉了整整兩年。
而我身邊,又多了一個新人。
沈南尋住進竹園兩個月後,自青溪澗瀑布下救上來的一個人。
他叫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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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上天的安排,在我正愁無人可用的時候,賜給我一個名為易生的奇才。
沒多久我就查出他就是當年奇計一出豔驚天下的“譽齊神子”白易生,然後我將所有能查出他真實身份的資料和線索全部摧毀,待他傷勢穩定,便帶他回了京,讓他順利當上了我的新王座。
沈南尋說,如果不是投身青瀏江時被河石劃傷了全身皮膚,致使麵容在痊愈後亦有相當毀損,必也是個惑人的主兒。
而我看來,即使如今的易生,也已是俊美有加了。
我自竹園帶走易生的那日,沈南尋送我直到山穀口。
他最後看了眼易生,道:“待某日我被人追殺,我也試試投身青瀏江,看看能漂到何方。”
易生微笑道:“你怎知到時你是求生,還是求死?”
我卻看定沈南尋,道:“不必了。到時我來救你。”
“要是倒是你也被人追殺呢?”沈南尋玩笑道。
我看了看四周,一手拍上近處的方石,往穀下溪水一指,故作軒昂道:“那我就站在那處,和你一起跳江吧。”
“也好。”沈南尋也故做感慨道,“做不成兩尾自由的魚,就做兩具自由的屍體吧。”
我笑了,易生笑了,沈南尋也笑了。
從此易生主外,許異主內,而我大權在握,偶爾大肅內政鞏固邦交,或者親上疆場廝殺一回。
但我沒想到,沈南尋,似乎也對易生很有興趣。
我並沒有將沈南尋和易逐惜囚禁起來,他們仍可自由出入。我佩服沈南尋可以將易逐惜收服得服服帖帖不離竹園半步,他自己卻常常私自來到與青溪澗山穀不足數時辰路途的京師重地,來找易生。
來找易生飲酒作樂暢談天下,或者翻滾雲幔共度春光,我都知道的。
我想,易生雖隻比易逐惜年長一兩歲而已,人生遭遇堪比成年男子,他接受沈南尋究竟是因為報恩或者其他,都是成年人的思維,而並非少年人的貪歡。
但我還是惱怒。
越來越惱怒。
一種煩躁憤怒的憋悶。
讓我終於在浴池邊,堵住了正要入內沐浴的沈南尋。
“真勤快。”我指尖一挑,就能看見他衣下胸口上的點點紅痕,不由嗤笑道。
“哪裏哪裏。國主勤理朝政,吾等隻好勤快在這等小事上了。”沈南尋也冷笑道。
“你選他,也不選我?”我挑眉道。
“哦?國主也對我有興趣?”沈南尋媚眼如絲道,“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我就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裏低笑起來。
原本想象的爭吵真的執行起來,怎麼又如此自然,仿佛仍是當年年少鬥嘴皮。
真是荒涼。
“淩寧清死了。”我道。
朋友對我來說如此重要,淩寧青的死,永遠是我心頭無法抹消的痛。
“……我知道。”他道。
“他算是被我殺的。也是被你殺的。”
“我知道。”
“為什麼不來找我,告訴我你沒有背叛我離開我,隻是想幫暮嫻,隻是想要那株禍心草,可惜時機不對。”
“不,你誤會了。”沈南尋輕笑道,“那一日,我就是想離開你。天涯海角,什麼地方都行。”
我震住,抬頭看定他。
他繼續說著,語調沉斂著隨意,無動於衷:“我就是想離開你,再不想被你束縛。我也想要有自己的天下。”
最後那一句沉靜而睥睨,如同嘲諷的淩厲和霸氣,讓我猛然想起來多年以前,沈南尋麵對著汪吉派出喬裝成山匪的手下,毫不手軟地拔出了刺入自己腹部的短刀,遞向對手的咽喉。
讓我刹那一陣惶恐。
麵前的沈南尋便直似要變成另一個不認識的人,脫出我的掌控,離開我的身邊,再也無法抓住無法抱住無法留下。
心念電轉,我已經一個錯手,將他壓在了浴池邊上。
堅硬的地麵與肉體碰出一聲相當大的聲響,沈南尋喘著氣道:“原來你都是這麼對待你那堆脂粉的?他們還真是夠嗆。”
我將他的雙手固定在腦袋上頭的地麵,按住他的大力掙紮,哼笑道:“要是他們個個都像你這麼折騰我,我才真夠嗆。”
沈南尋的掙紮卻是越來越用力,用上了拳腳功夫,低吼道:“那你就放開我啊!比起我,你不是更欣賞別人麼?現在的易生,早就離開的洛清城……你不是更欣賞他們甚於我,才讓他們當上王座的麼?!”
我怔了怔,忍不住低頭啃了啃他裸露胸前早已挺立的茱萸,輕道:“對,我是欣賞他們。但你是不一樣的。”
我靜靜逼視他的眼,無聲笑到肩膀顫抖,道:“你是,另一個我啊……”
沈南尋微微怔忪。
他不知道此時的我正怒火中燒。
不但是因為此時他身體上的淫靡痕跡,更因為比那痕跡更深刻的,身體的淫靡。
指尖拂過的所在似乎都會被我激起一陣輕顫,我惡意地順著小腹一路探下,在他最炙熱的地方一彈畫圈,冷道:“我還真是不記得,什麼時候,你就這麼習慣這種事了?”
沈南尋本是有些晶亮的目光驟然轉沉,咬了咬唇,同樣冷淡道:“你不記得的事情,還多得很。”
我被徹底激怒了。
重重地吻他,差點將他的嘴唇咬破,強硬地將他按著趴在冰冷的浴池台階上,不由分說地猛力貫穿。
他的身體本就柔韌,再加上方才與易生的那一場歡愛,強行貫入也沒有給彼此帶來多少痛楚。
我在沈南尋炙熱緊致的體內放肆,次次撞在叫他輕哼出聲的所在。肉體相觸的啪啪聲裏,我捉弄地讓他的分身一下一下撞擊在冰冷的台階壁上,感受著他的身體因此而泛起的陣陣快感輕顫。
從沒想過,他連身體都這麼叫我瘋狂。
待我終於放出了堆積的欲望,沈南尋已經累得半趴半伏在我腳邊。
我順著牆角坐下,眼眸一低便能看見沈南尋被汗水濡濕的發遮住了大半臉頰,隻露出左眼長而輕顫得很是誘惑人的睫毛,和疲累得有些幹澀的唇。
心底多年不得解脫的憤怒積怨,似乎也隨著這一場真是亂七八糟的情事而發泄出來。
留下的卻是大片大片的空落和疲憊,找不到方向。
我抬手,想要摸一摸沈南尋的頭發。
我突然想,是不是當年那麼喜歡摸洛清城的頭發,隻不過是因為想要知道,沈南尋的頭發摸起來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離沈南尋的額頭不足二寸,我終於還是沒有把手放下去。
閉眼休憩的沈南尋似乎被我的這個動作吵醒了,睜開眼睛,看著我。
如此平靜,亦如解脫。
我不由得撇開目光,再不敢去看。
餘光瞟見他慢慢將仍自大開的雙腿收攏,吃力地站起來,撿起衣服安靜地穿好,然後離開。
我聽得見他踉蹌的腳步聲,看得見隨著他的足跡而一路流下的白濁痕跡。
許久,我將未能摸到沈南尋頭發的手掌攤開來,伸向前方的頭頂。
我終於無法欺瞞自己。
我是喜歡沈南尋的。
也許從小以來,就是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