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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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綽就微揚著下巴,笑了。
分明是微笑,卻像是一把星火燎原的火,熊熊燃燒向暮聽沙的視線。
白綽回頭看著暮聽沙,抵在唇邊的酒盞卻不曾放下,隨時準備一飲而盡似的。
“你怎麼猜到我是誰的?”白綽道。
“你不是說了麼,猜的啊。”暮聽沙如此說。
白綽就笑得更歡了些。
“看來方才段空遊的話,讓你下了一個決定。”暮聽沙卻全然不以為意地淺笑,春風般和煦動人。
隻是那春風,卻也是初春的風。
夾雜著些春的和善溫暖,更多了些隆冬臘月未盡的凜冽。
乍暖還寒。
“哦?”白綽目光炯然地與暮聽沙的視線對撞,眸中一道精芒毫不掩飾地閃過,道,“能聽出方才在門外偷聽的人是我,看來我小瞧了你的武功。”
暮聽沙卻道:“不,我沒聽出來。段空遊的武功都沒聽出來外麵有人偷聽,何況是我。就算聽出有人偷聽,憑我倆的武功,也絕分辨不出那人是你。”
白綽揚眉,忽然一聲大笑:“……那看來,你方才那句話隻是試探,是我自己證實了你的猜測。你又是怎麼猜到我偷聽你們談話?”
“因為看見你在這裏。”暮聽沙微笑道,“並且很像是,故意在這裏,等我。所以大概就是方才我與段空遊的對話,讓你做了些結論。”
“的確是。”白綽似乎心情很不錯,一把將手中酒盞擱在桌麵上,帶了些讚賞地看著暮聽沙,“現在我有些慶幸,不需要和你做對手。”
“看來你的決定是離開。”暮聽沙點頭,不謙虛,也不針鋒相對的語調。
“若是那位段空遊見了我也在這裏,怕又要幹上一架。”白綽道。
暮聽沙道:“怎麼說?”
“段空遊和易生最後遇上易生那位老仇家前,先和我幹了一架。”白綽豪意地笑,“很有意思,很痛快。”
“然後呢?”
“然後我回到這裏,聽見方才你們的對話。”
暮聽沙不語,等著白綽繼續說。
白綽果然接道:“然後我就確定,我的確是跟錯了人。”
暮聽沙的眉心一跳,已有了結論:“你找的,就是易生那位老仇家,卻認錯了人,跟蹤了數月那長相相似的易白。”
“就是這樣。”白綽有些苦笑,卻仍是快意的,“不過需要我查探跟蹤的人,也不會是什麼好對付的主兒。隻是這數月似乎讓你們無辜受累,特來致歉。”
似乎沒想到白綽這樣說,暮聽沙沉默了一小會兒也微笑開來:“嚴重了。”
白綽敬酒一杯,暮聽沙接過飲下,算是接受了歉意,心裏想著這白綽雖是外族,倒很有一分武人的豪爽,位高權重,為這種其實本也沒什麼必要道歉的事情拉下麵子也是痛痛快快,毫不拖泥帶水,便多生了數分好感與敬意。
白綽看了一眼暮聽沙,忽道:“我追蹤的那個人,就是晉國國主,易蒼。”
暮聽沙聞言,猛抬頭看了白綽一眼,眸中的精芒卻立時隨著低頭掩去,隻輕哼一聲:“是麼。好大來頭。”
——不是“你知道,我追蹤的那個人是誰?”
或者是“你難道不想知道我追蹤的人是誰?”
而是直接告訴他,追蹤的是易蒼。
連個讓人推脫的機會都不予。
江湖裏,這可不是件好事。
暮聽沙的回話,擺明了他沒有興趣過多介入,白綽卻是看著暮聽沙微低了頭的笑容,似乎突然很有興趣那麼多說一說:“雖然現在還沒有什麼風聲,但朝廷裏那個易蒼,早不是真的易蒼了。”
暮聽沙這回沒有任何回答,白綽便自顧往下說:“易蒼留了傀儡,究竟意欲何為?但無論如何,這都是我們譽齊天大的好機會。如果易蒼是追著那個易生而去的話,我倒是能理解的。”
白綽說著看向窗外,露出一個複雜的,甚至帶了兩份哀傷與隱忍的笑,想起了遙遠的譽齊皇宮裏的另一人。他回頭看了眼暮聽沙,暮聽沙隻是安靜地看著他聽著他說,似笑非笑,卻也沒有什麼慍怒和不耐煩。
白綽想了想,繼續道:“現今的晉國,國富民強,在其他眾國不是貧弱就是陷入戰火的情形下,的確是爭霸天下的不二之選。但這晉國,也有暗流洶湧,隨時風雲鵲起。除開以兵部尚書許異為中心的,忠於易蒼的朝廷外,以國舅龔傑為首的小勢力團近年來不斷擴大實力,本自散亂草野的眾暗勢力也在某位人物的集結下滾成了龐大的雪球,自稱為‘地火’組織。有消息稱‘地火’實力遠高於猜測,與晉國國主易蒼直屬的“天風”軍隊勢均力敵,甚至可與晉國朝廷公開叫板。”
說到這裏,白綽停了下來,看著暮聽沙。
暮聽沙隻輕笑了一聲道:“三幫爭霸的當口,易蒼還敢玩個金蟬脫殼隻身離開,倒也是有勇氣有膽魄。”
“不是三幫爭霸。”白綽也跟著笑了,“是四幫。”
暮聽沙的笑意驀然轉冷。
白綽眯細了眼睛,微微湊向暮聽沙:“聽說,還有一個在晉國潛藏了多年,勢力不容小覷,又在近年裏急速膨脹的組織。”
暮聽沙沒說話,靜靜盯著白綽,嘴邊噙著那個不知是嘲是笑的弧度。
“那個組織,集結了幾乎所有遊離在許異和龔傑以外的朝廷大員,和許多在野的富商大戶,一直隱忍地發展著。”白綽說著,看向暮聽沙的目光裏更多了幾分犀利,“更聽說,那個組織,就是建立在當年廢後的母家暮氏一族的遺孤,及其旁支親友的基礎之上。”
白綽說到此,就打住了。
暮聽沙看著他,也不說話,隻是嘴角那個不明所以的意味更深了三分。
好一會兒,白綽與暮聽沙同時相視而笑,站了起來。
白綽拱手說了句:“我說過,有些慶幸,不需要與你做對手。畢竟,光靠那個武功看來深不可測的洛清城一人,又怎能將龔傑的人馬全部神不知鬼不覺到叫我驚歎地甩在後頭呢?不過若是日後有機會相抗,我倒是會很期待。保重了。”
暮聽沙看著白綽微揚挑釁如烈火的下顎,臉上的微笑愈發的俊美和善,輕道:“我也很期待呢。”
大笑一聲,白綽回身欲離開,卻又停下來,回了半張臉也不看向暮聽沙,而是對著角落的地麵,輕悠一句:“還有件事,沒什麼用處,卻似乎很有些意思——前前代那位被譽為‘光之左手’的晉國王座,不但為易蒼出生入死,而且……”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精芒般閃亮的眸子極迅速地瞟了一眼暮聽沙的臉,“還癡戀著易蒼。”
暮聽沙的臉容始終是平淡到似有若無的,聽到最後一句,也隻是半挑了一邊唇角,帶著三分輕蔑卻猶帶七分平和可親,如同傲然地說了一句“噢,隻是這樣的情報麼?”還要再加一句“真是辛苦你了。”
白綽深深地看了一眼暮聽沙,也回一個意義不明的笑,轉身大步離開。
目送白綽的背影離開,暮聽沙回到樓上,隨手一般地將那套隨身攜帶的針具塞回定製了大小不同許多小口袋的長方形布條裏,掛在牆上。
隻不過這回,是把長針和短針交叉著擺放。
三根長,兩根短。
窗外正對著牆上布條的屋頂角落裏,有三兩黑影一閃,轉眼不見。
而暮聽沙仍站在那布條邊,目光一一掃過那些閃著光亮的銀針,單手負後挺直了身形微微揚首,閉眼。
始終掩藏完美的沉重困惑與恍然若失絲絲流瀉,攪亂了周身的空氣,一道道一縷縷緊箍著他旋轉。
真正的易蒼,究竟是哪一個。
或許真的不是易白,而是段空遊口中的那個人?
那麼,易白又是誰。
而熟悉易蒼與沈南尋那段往事的洛清城,又是誰。
一聲輕歎,似有還無地自暮聽沙唇邊溢了出來。
“清城……不要告訴我,你真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