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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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了。雪依舊在下,簇簇地落在梅枝上,有些花骨朵不堪地被壓了下去,滾落在地,須臾便給覆上來的雪埋了。
天院裏還點著燈,主子的正房裏一盞燭燈昏暗。
韓異靠坐在正廳的椅上,一手撐頭,一手拿著個酒杯,神色複雜,眼底陰陰晦晦,不知在想些什麼。
“還在想?”臥房裏響起一聲,手裏拿著琉璃臂的肖遙走了出來。
他將韓異手中杯子拿了開,放在桌子上,撚起後者頰邊一縷發把玩著,道,“愁什麼?就算他真和尚其樓那女人有什麼關係,那女人還能奈何得了你?”
韓異啪地打開他的手,手勁之狠,肖遙手背上立刻紅了一片。
肖遙退了一步,表情有些異樣,看著韓異的眼色複雜起來。
“他究竟是誰?”韓異沒看他,眼睛定定地盯著房間一角道,像是跟麵前這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天老爺知道,”肖遙答道,頓了頓,突然問,“怎麼著?你舍不得?怕有天被人搶了?”
韓異沒說話,臉卻越發陰沉了。
肖遙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道,“他隻是個玩物,是你異主子開心用的,怎麼著?難道你還真放了感情進去?”
這句話語氣倒怪得很,而且像是問罪的味道,怎麼聽怎麼不舒服。韓異冷哼一聲,揚了臉看著肖遙,眼睛裏都是嘲諷,“怎麼?我韓異精心養的寵,就是喜歡上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肖遙眼睛裏什麼東西閃了一閃,表情隻愣了一會兒,嘴角一翹,眼睛眯了一對月牙兒,笑道,“嗬,我還當你冰冷冷的鐵石心腸,這輩子不會落在誰手裏。”
韓異眼睛微眯了一下,轉頭看向桌上酒杯,又拿起來喝了一口,良久才冷冷地道,“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再不想繼續這話題,放了酒杯,推開肖遙站起來,徑直往臥房裏去,邊走邊問,“你帶的新玩意給他試上了?”
肖遙過了好久才從後麵慢騰騰跟過來,道,“自然。”
臥房床邊多了一隻半人高的木馬,馬背上鋪著小塊毛毯子,十七正雙腿大叉地坐在那塊毯子上,裸露的大腿篩糠似的抖著。白袍都還披在身上,隻是被汗濕透了,漉漉地貼著肌膚,看得見他顫抖的腰線。頭拚命向後揚起,仰得不能再仰,嘴裏依舊堵著某球,眼睛都哭紅了。
韓異皺著眉頭道,“這東西我樓裏也有。”不就是那馬背上插著東西,馬能前後搖動,搞得上麵坐著那人銷魂不已。
肖遙嗬嗬一笑,“這個自然比你那個舊的要高級得多,你瞧。”
他上前幾步,亮出那馬屁股上的一個把手,抓著那能自由活動的把手,繞中間的軸,緩緩轉了一圈。
隨著他那把手轉動,十七脖子一抽,似乎什麼東西在裏頭隨著把手轉動而移動著,身子猛得一彈,全身都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嘴裏原本的嗚嗚聲突然就止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竟是連叫也叫不出來。但小腹前貼著的那根東西卻越發地挺起來,錘子似的立著。
韓異也笑了起來,滿意地點點頭,“果然是新奇玩意。”
他剛要上前一步自己把玩,卻聽見外頭有人報道,“主子,小武哥來了。”
“……讓他進來!”
韓武匆匆跑進來,剛跑到臥房門邊就見到那刺激人的場麵,腳下一軟被門檻絆了一下,幾乎是一頭栽進來的,慌亂亂掙紮著站好,也不顧噴薄而出的鼻血,低著頭道,“主子。”
“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韓異的聲音帶著怒氣。
“實在是對不住,主子,”韓武忙說,“隻是剛剛從宮裏來了人說,要您明日帶著十七公子進宮,王上……咳,想聽曲……”
“聽什麼曲!想操人就直說!”韓異一聽這句就火了,提了聲就喝道,“我韜略樓裏難道什麼都是他的?!大大小小全要收進宮裏?!回去報了他,主子我不高興!不高興!他要有那本事,就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堂堂正正來我樓裏!裝什麼聖君明主!婊子還立牌坊!”
“阿異!”肖遙在一邊按了韓異抖起來的肩道。
韓異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但仍控製不住憤怒,狠狠閉了嘴咬了牙,回身抓起床邊櫃上擺的不知道什麼藥的罐子就往地下摔,聽得四分五裂的啪的一聲,才勉強解了氣,往床上一坐。
“下去。”肖遙對韓武道了句。
韓武老早就想跑路了,此時更跟腳下灌了風似的,禮了一個轉身就逃,跑到門口還聽得見肖遙說了句,“你今晚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後麵又是劈裏啪啦摔東西的聲音。
韓武權當什麼都沒聽見,埋了頭一路跑呀跑呀跑呀跑,一溜煙衝進菊院自己房裏,關了門呼呼喘氣。
“做賊去了?”涼幽幽一句在黑黝黝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裏響起來。
“啊啊——”韓武失聲慘叫,“唔唔唔……”
“嚷嚷什麼?!”撲過來捂住他嘴的韓貝貝道。
韓武收了聲,把他手扒拉下來,推開他摸索著去點桌上的燭,一邊低吼著,“你又在老子屋子裏做什麼!也不點點火,嚇老子一跳!”
“主子那邊什麼狀況?”韓貝貝尋了張凳子坐下,自己倒起茶來。
“還能什麼樣!主子心情差得很,老子就去傳個消息,差點要把老子宰了!大爺的……”韓武悶悶地道。
可累死他了。前頭被又錘又打又三天沒怎麼合眼;今天凍了老久的腦袋,衣服又讓給韓貝貝,凍得手腳冰棍似的;晚上又給嚇這麼一遭!
他探探自己鼻子,好在血已經停了,於是隨便用袖子擦了一擦,哆嗦著摸了牆角火爐子點起來,脫了褲子鞋襪,抽著氣就往自己床上撲進去,被子一裹。
呼——爽了!還是自己被窩暖和!
“今晚上十七那樣子也真奇怪,當日主子到底從哪裏弄他來的……”韓貝貝低吟著。
“你管他個鳥!找不到事兒煩似的……”韓武嘀咕著,又吼,“快點回去睡覺,別吵老子!都你丫折騰的,老子這幾天累死了,要大補!明兒跟韓不非那幫小兔崽子說,天塌了也別來煩老子,老子要一覺睡他大爺的三天!”
“……”韓貝貝一聲不吭挨過來。
“……啊!操大爺的你要做什麼~~~~!冷死了!別脫老子衣服,就那一件了!”
韓貝貝掙不過他,幹脆放開手一屁股坐在床邊上,“自己脫了,我給你上藥。”
“上個屁!死不了!等我老子睡飽了再說!”韓武一拉被子蒙了頭。
“你脫不脫?”隔著被子陰惻惻地一句,森冷之氣逼到被子裏頭來。
韓武寒毛都豎了起來,無奈掀了被子,“行行你是大爺……我脫我脫,勞煩大爺伺候小的。”
韓貝貝往他傷痕累累的肚皮上啪地一拍,“閉嘴。”
“你和主子還真有點像,動不動就讓人閉嘴,生氣就摔東西,”韓武嘀咕著,“啊啊啊!疼!疼!老子閉嘴了!閉了!你輕點!嘶……”
韓貝貝往帶過來的罐子裏挖了一坨藥,摸著他的傷一一抹上去,力道不重不輕,抹完了又細細揉著按著。比較嚴重的見了血的地方,都先上了藥用布條纏了護了。一步一步慢慢著來。
燭光微弱地晃著,映得屋裏半模糊半真實,火爐子燒得旺,屋裏不一會兒便暖起來。韓武在這樣溫柔(?)的氣氛下,又被按得全身軟綿綿地,不由自主地——就打起了呼嚕。
啪一巴掌扇到臉上,不重,但還是紅了。
“誰!誰!”韓武半睡半醒,暈頭暈腦坐起來。
“不準睡!”韓貝貝喝道。
“呃……太舒服……”韓武身子是起來了,眼還眯著。
“……”
突然一個氣息逼到臉這裏來,韓武迷糊著睜開眼,一個激靈給嚇醒了。
“做做做做什麼?”看著近在咫尺的鼻子,眼睛並成個鬥雞眼,韓武聲音都抖起來了。
“韓武……”那張略有點蒼白的紅唇開開合合,“我沒有塗毒了。”
“所所所所以?”
韓貝貝眼睛危險地眯了眯,一口就衝眼前厚實的嘴唇咬了下去!
“唔……”大爺的!痛痛痛痛——
韓武那張嘴親過多少人了,又不是沒被大爺們強吻過,韓貝貝那生疏的技巧更不用說,僅僅一倆秒之後,韓武就反應過來,大驚失色地一把推開韓貝貝。
韓貝貝嘴唇上帶了絲血,也不知道是韓武的還是他自己的,伸舌舔了舔,恨恨地看著韓武。
“夠了,”韓武根本不敢去看他表情,煩躁地捂了臉,道,“回去睡覺!今晚上你就沒來過我的房。”
“為,什,麼!”韓貝貝動也不動地盯著他,一字一字咬得狠,嘴角又一絲血滲出來,這回確實是他自己的了。
還問為什麼!“沒有為什麼!”
“你明明就對我……”韓貝貝聲音有點顫。
“那是你誤會了!”韓武斬釘截鐵。
“我病了回回都是你照顧我……”
“你誤會了!”
“被我打了罵了也不還手……”
“老子說了你誤會了!”
“小時候好吃的好玩的都讓著我……”
操!“那真是太他娘的久遠的誤會了!”
“老子他娘的他大爺的他奶奶的沒有誤會!!”韓貝貝比他還大聲地咆哮。
“你……”韓武手忙腳亂地去捂他嘴,發什麼瘋,隔壁還睡著韓文呐!
“你明明就喜歡我!”韓貝貝甩開他的手,不管不顧地繼續吼著,眼睛都紅了,也不知道氣的還是悲的,“為什麼不承認?!你怕什麼?!”
韓武深吸了口氣要吼回去,看見他那表情卻頓住了,憤怒緩緩地就變成了不忍和心痛。
他伸出手去,掌心慢慢貼上韓貝貝的臉,展不開的眉。良久,掌心一移,遮住了韓貝貝的眼睛。
他從沒見過韓貝貝那麼憤怒又那麼哀傷的眼神。仿佛一隻受了傷的刺蝟,雖然刺還凶猛地立起來,身上卻默默地淌著血。
韓貝貝唇顫著,也伸了手,覆在韓武的手上。
“……我……知道你怕什麼……”他顫著聲道,“我也怕,我何嚐不怕?以前有私情的小倌怎麼死的,我都還記得,小文和酒心什麼下場,我也都記得,我也怕,一想起來就怕得發抖你知不知道!”
韓武的手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說話。
韓貝貝吸了口氣,聲音愈發低下來,“……可是我受不了了,我忍了十年了,我喜歡了你十年了。它像一座山,越堆越大,越堆越大,我喘不過氣來,我喘不過氣來!這種感覺比死還難受!那一點怕算什麼?即使為此死了又算什麼?我不要再過這種日子!這樓裏暗無天日,壓著我,迫著我……我不想你對其他任何人笑,我不想你跳舞給其他任何人看,我想吻你,我想碰你,我想我們沒日沒夜地在一起,逛街聽戲,遊山玩水,策馬西風,晨看日出暮看月,春觀花海冬觀雪,這天地都毀了還是在一起,就我們兩個,就我們兩個……”
他越說越小聲,越說語氣越迷茫,仿佛真的見到那一刻似的。韓武感到手心一片濕潤,隻覺得心絞得快裂開,換了雙手捧起韓貝貝的臉,果然兩行清淚撲拉拉往下滾,一會兒就濕了韓武兩隻手。
韓貝貝抬起眼來看著韓武,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仿佛從眸子裏伸出兩隻手死死抓住對方的眸子似的,幾乎是懇求甚至哀求的語氣,“韓武……我們逃吧,我們逃出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