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寧不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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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寧不知真相
離小葉嚇得瑟瑟發抖,眼看著顏瀟雪一點一點走過來,她卻連邁開步子的力量都沒有。她嚇得幾乎要哭了,隻能抱著身子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顏瀟雪走近了,僵硬地笑著,嘴角裂得很開,能看見裏頭森然的牙齒。她停下來,就站在離小葉的跟前,頭發幾乎能掃上小妖精的臉頰。離小葉就這麼近距離地看著顏瀟雪的臉。她能看見細如軟雪的肌膚,細小的汗毛柔柔地貼伏在臉上,塗了蜜一樣的嘴唇散發著淡淡的水光——顏瀟雪竟變得如此好看,十六七歲的嬌柔耀目的女孩子,再不是躺在床上如幹癟屍體的病人。
離小葉卻很害怕——再美麗,那亦是一具木偶,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珠子直直地瞪著前方,連那絲笑容亦是殘酷的、妖異的,而不是十六七的女孩子天真無邪的模樣。
忽然間,顏瀟雪扭動了一下手腳,將手指伸展在離小葉麵前。那是隻宛如粉玉的手,纖細的、柔軟的、泛著淡淡健康的肉紅色。五個指甲蓋似片片桃花,優雅地盛開在離小葉麵前。
離小葉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這一切太過詭異,她連思考的方向也捉不住。
顏瀟雪緩緩地將另一隻手抬起來,同樣美麗的指尖慢慢地扣在另一隻展現在離小葉麵前的手上,捏住桃花瓣似的指甲。她仿佛表演,臉上的神情亦是滿足的,一隻手一點一點地用力,將指甲向著外頭推開。離小葉幾乎能聽見那皮肉裂開的聲音,這是最痛苦的骨肉分離,十指連心,顏瀟雪卻全然不覺,依舊是滿足而妖異地笑著,無聲地一隻一隻掰開,任憑指尖痛苦地落下如瑪瑙的紅淚。
親眼看著人自虐是極為痛苦的。心軟如離小葉早已害怕難受到心痛。那十指的痛仿佛到了自己的身上,連著靈魂骨髓都狠狠地絞軋起來。不由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悄悄地哭了。
哭著,卻忽然感覺到被人摟到了懷了,淡淡的寒氣,她知道是連蓮。隻是不知道原來鬼的身體也可以是柔軟帶溫的,有著清淺的蘭花香氣。
“我真不該讓你看這些,你隻是個傻傻的小妖精,什麼都不知道。好了,沒事了,睜開眼睛,這兒什麼也沒有。”
離小葉抬起頭來,看見自己已回到原來的地方,案頭上的糕點還帶著淡淡的暖意,她的胃口卻沒有了。白衣的連蓮安靜地站在她身邊,那樣惆悵後悔的神情,使得離小葉連埋怨的話也說不出口。
連蓮看著小妖精,忽然間哀歎了一聲,轉身要走。小妖精卻拽住了她的衣角,怯怯地問:“她為什麼會那樣?那是什麼病?”
連蓮揉揉她的腦袋,說:“你不懂的。”
“告訴我好不好?要是能治好的話……”
“治好就來不及了。她是天生的怪物。你也看見她原來的模樣了……”連蓮看著小妖精的眼睛,沉默,她便知道離小葉再等她講下去,她皺緊了眉頭,歎了口氣:“她日日這般折磨自己,仿佛不知疼痛,隻不過是想把自己身體的血全部換洗一遍——替換的血你知道是來自誰的嗎?”連蓮想,還是一點點告訴她吧,她也不是孩子,隻是傻了些。若想長大,她必須知道這世間的殘酷,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了別人付出一切的。
離小葉有一種很糟糕的預感,恐懼讓她的聲音滯澀了,隻能呆呆地看著白衣女鬼。
“其實你想到了是不是?那是你很喜歡的一個人,你不願意任何人傷害的一個人……”
“紫庭……”離小葉失神般地喚出一個名字。
連蓮點點頭:“他把自己的血抽出來,喂給了這個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女人。”
離小葉錯愕:“那不是他的親妹妹嗎?”
連蓮冷笑:“他哪來的妹妹?他隻不過是個孤兒。也不知道顏家的人哪來的法子。”她的語氣憤恨起來,眉頭皺得緊緊的,“是!全村的人都得了瘟疫死了,隻剩下他還活著,最後被顏家大老爺救了,收為義子。於是就感恩戴德,兢兢業業地養著那個怪物,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他也不想想,怎麼就這麼湊好救了他?那個地方如此偏僻,隔絕的山坳裏,官宦之家的老爺沒事怎會去哪兒?那明明是下了蠱的陣,隻為了練出他這麼個藥人來——顏瀟雪要活下來,就得要他的血!她活了,他便得死!”
離小葉越聽臉色越白,這時候說話的聲音都是顫的:“難怪他的臉色那麼不好。可怎麼會這樣……不該這樣的……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不喜歡他,因為他害死你了!”她撲到連蓮身上,無助地希望這隻是一個騙局——他那麼喜歡他的妹妹,連命都不要了,怎麼可以得知這一切都是被自己的“恩人”算計來的?他那樣好的一個人,怎麼會有人忍心騙他?
連蓮盯著小妖精憋紅了的眼睛,依舊一字一句冷冷地說:“這隻是事實,你要是不肯相信,我也不勉強你。可你要明白,在這麼下去,顏紫庭是要死的。”——至於恨他,這種恨早就沒了。當年隻是自己年輕氣盛,自盡而死,待醒過來,身上的血早已流盡了,雲湛宮七十年學藝,隻讓她半人半鬼地活了下來。
睜開眼卻看見了顏紫庭,一臉的自責悲痛,她才恍然明白為何那個人為何會如此地喜歡顏紫庭,喜歡得浸透到骨髓裏,以至於每一次呼喚都是一陣輪回的痛。
他太好了,不僅僅是容顏絕世,更是他柔軟溫暖的心性。他對誰都好,溫柔得讓你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他尊重你,哪怕你害他,他依舊微微而笑,原諒你的一切。這樣的一個人,很容易讓人想要完全的擁有他,想要看看他隻對著自己笑、全心全意地愛著自己的模樣——那該是多大的幸福?
而事實上,他亦隻是個傻子罷了,承擔了所有的委屈,隻為默默地完成“父親”留下的遺願。
——好好照顧妹妹瀟雪,她隻是個可憐的孩子。
而那個早該死去的女孩會在喝完血的時候乖巧地依偎在他身邊,柔弱無力地說:“哥哥,你說,他會不會喜歡我?我這麼不好看,病得還這麼重?哥哥,這是什麼啊?為什麼這麼腥,怎麼像血一樣?
他柔聲地安慰她,告訴她這是魚的血,隻有喝下去她的病才會真正好起來。
他說她很漂亮,那個人怎麼會不喜歡她?他要是知道有這麼一個好姑娘喜歡著他,怕是要高興壞了。
——想起這一切,連蓮就會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哪怕心髒早已被洞穿,鮮血也早已幹涸,可是依舊那樣痛,幾乎無法呼吸。她想起顏紫庭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一如既往的溫柔舒緩,清澈剔透的眸子裏沒有多餘的情怨。這一切總讓她想起遺忘的怨恨,她才恍惚間明白,原來自己真正怨恨的其實隻是顏紫庭那幾近冷漠的愛情。
她想起那個她不敢去想的人,想起那個人醉倒在樓台上,隻有醉得時候他才會放下平日裏的防備,虛弱得仿佛迷路的孩子。明明醉得連動彈的力量也沒有,嘴裏卻呼喚著顏紫庭的名字,呼喚到最後竟會默默地流淚。明明是從不流淚的人,卻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連蓮不敢再想,每次想起都是椎心的痛,痛他,亦是痛自己。
她垂下頭,小妖精揉著眼睛哭了,顫顫地站在跟前,不說話。也是個傻孩子,明明什麼都不懂,卻什麼都敢拿出來給人。連蓮揉揉離小葉的腦袋,悄悄地走了。
透牆而過,毫無阻隔。明明已成鬼,依舊有著原來的肉體。依舊會呼吸、會痛,可心不再跳了,蒼白幹涸的身體裏亦沒有血液——隻是一具未死的幹屍,固執地活在這個世界。
她回到顏瀟雪的房間。
顏瀟雪已經累了,指尖滴落的血凝成黑紅的固體。她虛弱地睡在床被裏,張著眼,看著連蓮一步步向她走來。她忽然彎眉而笑,仿佛天真無邪的孩子:“你終於下定決心來殺我了嗎?”
過來吧,來殺我吧。我不是一個怪物嗎?你難道還在猶豫?
是在猶豫怎麼殺我嗎?是一口口把我吃下去,還是狠狠捅進我的心窩、徹底殺死我這個本不該活下來的怪物?
顏瀟雪微笑著望向連蓮,等著她過來,等著她處決自己的生命。
連蓮的腳步有些踉蹌,忽然間地撲過來,跌倒在顏瀟雪的麵前。她看著這個比自己更像個鬼的女人,那已經開始緩緩裂開紅唇虛偽地笑著,一如妖異的曼陀羅。
她真想剖開這腐敗的皮囊,看看裏頭流淌的是怎樣的血液,那顆心是否亦是黑的。
連蓮猛地把她拽起來,顏瀟雪削薄的身子如一張白紙,虛弱無力地掛在連蓮手上,依舊傾斜著腦袋,無所謂地笑。
真是可恨啊。
連蓮狠狠地抬高手,落下來的是重重的一個巴掌。顏瀟雪的腦袋立時甩到一邊,臉頰高高腫起。鬆垮的衣衫抓不牢,鬆散開來,露出雪白的胸頸。瑩綠色的玉佩掛在胸前,一蕩一蕩,照著顏瀟雪虛弱而詭異的笑容。
連蓮卻忽然地愣住了,一點點地鬆開手,捂住嘴,身子不自主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