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那些愛 Section 7 蔦蘿傷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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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船上之後,凡含淚看著我,我以為他會開口咒罵,但他卻隻是任命般歎息一聲眺望著遠方海平麵上的夕陽。
我亦對他的行為未加勸說,隻盯著少年纖細的側影發呆。
接下來幾天,隻要碰到他,我都會邀請他一起潛水。
而他差不多每兩天晚上會被父親帶出去一次。
想必一定很痛苦吧。
我自認為並不是個同情心過剩的人,然而滯留時間還是超出了計劃,我在鎮上住了將近一月之後,這座不大的海邊小鎮開始流傳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
我甚至還碰到了凡的所謂的主顧,被那群滿身臭味眼神猥瑣的人圍堵在街巷盡頭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打發掉那些人後,我決定盡快離去。
定好車票的那天晚上,我了無睡意,少年纖細的脖頸,透明漆黑的眼神,以及淡漠到倦怠的表情在豔麗的蔦蘿花襯托下如一幅妖嬈的水墨畫,令我多個夜晚輾轉難眠。
也因為如此,我聽到樓下傳來的爭執聲。
踩著拖鞋不緊不慢下樓,正聽到大廳傳來極為響亮的一聲碎裂聲和沉悶的慘叫聲。
從扶梯上下來,我看見昏暗的燈光下凡不知所措跪在地板上,他的父親躺在地板上,遍地的沾滿血跡的瓷片。
蹲下查看後,發現沒有生命危險,於是我向凡伸出手,問他,願意跟我走嗎?
凡膽怯又懵懂的望著我,淚水令人憐愛的掛在瘦削的臉上,隨後起身瘋狂抓住我的手,如抓住大海之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們連夜離開那座小鎮,先坐車到市中心,然後坐飛機飛到我生活的那座城市。
我們的歸來,凡的出現,在鬥爭日益白熱化的家族中並未引起注意。
然而,對經濟還沒獨立的我來說,要安排凡卻並非易事,他才十五歲,僅上過五年學,完全是張白紙,一切都得重頭開始。
我別無選擇,進入爺爺留下來的公司,正式卷入家族鬥爭。
五年後,爺爺去世,留給我全部遺產的百分之五十,可以說他把整個家族都留給了我。
而凡,他的美貌與才情如井噴般爆發出來,成為威脅我在家族中統治地位的存在。
父親讓我做決斷,我猶豫不決,多年浸淫權術鬥爭,我早已不複當年的超然,很多東西都束縛著我,父母的期望,家族幾百億的資產,以及親族的虎視眈眈。
凡沒有令我為難,拿了一筆母親提供的錢來找我,我告訴他,你是自由的沒有人能再束縛你。
於是他很幹脆的從我生活中消失。
我命人在宅邸的花園中種滿蔦蘿花,每到七八月,那豔麗的小小花朵就引頸高歌般爭先恐後綻開,越長越繁盛,大有將整座花園占領之勢。
工作之餘我會在花架下小憩片刻,在夢中汲取凡留給我的那麼一點清新略帶苦澀的回憶。
他一定是個殘忍至極的摘花人,才會將那些柔弱的花朵全部碾碎在腳下。
如我這許多年對他的細心嗬護。
至今又是五個年頭。
我沒有找他,在生活這片大海中,我已不確定自己的雙手是否還能那麼堅定不移的抱住他,也不確定如果我不顧一切的抱住他,是否我們兩個會一起溺水而亡。
最近,我常做那個夢,那個繁花盛開到令人作嘔的夢,夢中凡躺在當年被他揉爛的蔦蘿花上,發出惡臭的腐爛味。
我想這可能是某種暗示吧,可我已經沒有勇氣去找他,因為那逐漸模糊的夢和他不再清澈透明的眼神。
我終於沒能頂住家族壓力,選擇了一位與我家族背景相當的名媛。
後天,是我的婚禮。
南宮昶,如果可能,我希望能重頭再來一次,沿著那條斑駁的鵝卵石小路,一直向前走,在潮濕的海風中,看到站在路的盡頭的凡,他身邊是盛開的羽葉蔦蘿和淩霄花。
這一次,我不會再對他漠不關心,不會讓他絕望的睡在花架下,露出死去般的平靜笑容。
這一次,我還是會向他伸出手,但是,我會帶走他走向別處,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然而,夢想總歸隻是夢想,我這雙緊握權柄已經快要麻木的雙手,即使伸出去,也無法再張開。
南宮昶,告訴我,我愛過他嗎?”
我無言看著他,小野麗莎在空氣中淺吟低唱,錄音筆沙沙響了兩下突然關閉,沒電了。
黑色簽字筆在雪白的紙張上輕點兩下,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抬頭看麵前希冀看著我的東方先生,說:“不,你沒愛過他。你隻是愛你自己。”
東方先生臉色一變,我敲打著麵前的記錄本,繼續說:“對你來說,他隻是可有可無的海邊小鎮上的一個窮人家的孩子,並不值得你放棄大好前程錦衣玉食。最重要的是,他並不值得你付出你自認為熱枕的心,無論是同情心還是一顆真正的愛人的心,所以你救出他的時候沒有帶他遠走高飛,而是把他帶回了家,你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安全,而非他的意願。不是嗎,東方先生?”
東方先生苦笑,放下咖啡杯,“你還真是苛求啊,南宮。”
我笑,收起錄音筆和筆記本。
東方推過來一張精致的邀請帖,“後天的婚禮,請務必前來參加。”
我抬眼似笑非笑看著他,接過來收進包裏。
收拾好東西準備起身時,東方突然又問了一句:“南宮,那,凡,他有愛過我嗎?”
“東方先生,你認為對凡來說,除了你,他還有別的選擇嗎?羽葉蔦蘿是藤蔓植物,需要有所依附才能存活。”我實在痛恨這個男人的明哲保身自以為是。
東方先生仿若突然明白過來,喃喃道:“原來是這樣,對凡來說,那時碰到的即使是另一個惡棍,他也會不顧一切的抓住並逃出那座小鎮吧?”
說完抬起雙手不堪捂住臉,“我真是傻,從來沒有珍惜過兩人之間這天賜般的緣分。”
是啊,凡能遇到他是何等幸運,盡管麵前這個人是個太自以為是的軟弱君子,對他來說,也一定是無法代替一種救贖吧。
回到家的時候他還沒回來,我擺出那張請柬,坐在沙發上做思想鬥爭。
東方先生這樣的人,實在是有太多的欲望,多年前凡遇到他時,他一定是一頭還未覺醒的猛獸。
那麼,多年後的今天,又是誰令他變得如此精明可怕?
對一個人來說,如果心中沒有任何欲念,是不可能變強的。
然而最初的欲念必將隨著鬥爭的擴大而不斷膨脹,以至於最終扭曲脫離原軌。
就如他一般。
就那麼想著不知怎麼躺在沙發上睡著了,醒來時看到他坐在身邊正在翻開那張請柬。
問,你朋友的婚禮?
我點頭,慵懶蜷縮起身體,抬眼看到對麵茶櫃上一盆插花,蔦蘿花優雅依附在旁邊的金百合上。
他放下請柬,道,最近晚上你經常外出,有很多朋友嗎?
我抱著手臂笑了笑,搖頭,問他,你什麼時候結婚?
他臉色一頓,好笑看我,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昂起下巴示意茶幾上的那張請柬,說,他跟我們一樣,不過他決定結婚了。
他略一沉吟,反應過來,東方?東方複,原來是他,我倒沒看出來。他怎麼邀請你,你們認識?
看著他懷疑的目光,我感到好笑,道,認識,但不熟,我正在猶豫要不要破壞他的婚禮。
他立刻嚴正的臉色,緊張看著我,什麼意思?
我好心抬手指對麵牆上一幅極為豔麗的油畫,說,他的另一位就是送我這幅畫的人,可以說是我的好朋友。兩個人因為某種原因分開了。而我,機緣巧合在論壇上碰到東方複,於是誤打誤撞的,收到了這張請柬。
他起身走到油畫下,抬頭,看了好一會兒,轉過身來皺眉說,之前我沒注意到,你怎麼掛這麼血腥的畫在客廳?
那是一幅名為‘殘陽’的油畫,主題由紅色構成,頗為抽象,不懂的人會隻以為是一團團毫無意義的顏料堆積,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那上麵是大片大片被揉爛的花朵,花朵下麵埋著一張人臉,血紅的陽光兜頭籠罩,將花朵下那張慘白的臉割裂成許多碎片。
畫的角落裏有一個小小的署名,賽普拉斯。凡。
我沒有回答他的質問,拿出手機想了想還是撥通了凡的號碼。
兩天後衛視台和官方網站報紙同時登出東方家族現任管理者東方複辭去多個頭銜和職位,掛冠悄然離去,對東方家族來說這不啻於十二級台風,各行業相關家族產業都被動搖,好在東方家的長子,東方複的父親即時出麵發言安撫,才令家族不至於一夜被傾覆。
半年後我接到一張從荷蘭寄來的結婚請柬,上麵附了兩張凡和東方複的合照和一張凡親手畫的羽葉蔦蘿花,摹印般的花朵在花架下開得極為熱鬧美麗。
我告訴他準備遠赴荷蘭參加婚禮。
他猶豫了半分鍾,抬頭對我說,南宮,我要結婚了。
聽了他的話,我撲哧笑出聲,這是預料之中的事,不是嗎?
說完那句話我不客氣的甩了他一巴掌。
他站在我麵前沒動,隻是目光堅定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