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沒有繼續下去，因為被我中途忽然改變成嘲諷的話鋒刺到的警察被叫了出去。
    隨後，另一名警察也被叫了出去。
    再隨後，進來了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
    我抬眼，對上他的眼睛。
    他比六年前老了一點，但不是很多，所以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是誰。
    慕容越。
    外婆的親信。
    六年前外婆去世的那個晚上，接我去醫院的男人。
    他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看著我，似乎在斟酌到底要怎樣稱呼我。
    猶豫了一陣，他才開口。
    “小姐，需要我做些什麼？”
    他在“小姐”兩字前沒加任何一個姓，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慕容，我要在這裏待兩年。記住，我隻要在這裏待兩年。”
    他沉默著看我，點了點頭。
    我繼續道。
    “慕容，四月一號是我生日，你記得吧？”
    “記得。”
    他答，簡單幹練。
    我微笑，對他道。
    “記得就好。我要從那天開始在這裏住下，一直住到兩年後的四月二號。聽明白了麼？”
    “是，明白。”
    微微皺著的眉頭讓我看出他其實有些不理解的心思，但他卻依舊清晰的答複了我。
    於是，我更深的微笑。
    我對他說。
    “慕容，這次我栽到這裏，是因為我對康家，對這個世界恨的還不夠真切，不夠‘情真意切’。”
    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我看著他，眸子中的恨意，毫不隱藏。
    “所以我要在這裏待兩年，讓自己深深的用身體和心去記住這一切。你懂麼？”
    “是，我懂了。”
    他微笑，衝我認真的點了點頭。
    我也微笑，眨了下眼睛，望了下天花板，又看向他。
    “慕容，我現在是康曉曉，是康晗晗的替罪羊，在這兩年裏，我都會是那個康曉曉。但兩年之後，康曉曉會死，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就隻有蘇淋漓。你明白麼？”
    “是，很明白。”
    他對著我微笑，然後向我微微欠身，之後才離開。
    兩個小時後，我認罪。
    認了本就不屬於我的罪。
    三月三十一號開庭，四月一號正式宣判，然後收監。
    我，在這天，我十六歲生日的這天，得到了兩年的監禁生活的開始。
    這一天，我對著康晗晗，以及所有來到法庭現場的康家人微笑。
    何必不微笑？
    因為沒有必要不微笑，所以微笑。
    微笑中，我看到了康晗晗因為看到我的微笑而抖的厲害的肩膀與眼神。
    我知道她在害怕。
    怕若是真的追查到底，她的罪行就會暴露，我這隻替罪的羔羊，便會一下子騎到她的背上——她便會成為那真正的牢籠裏的囚犯。
    但她錯了。
    她沒有必要擔心這些。
    我怎麼會給她機會去感受這些呢？
    這些本該又她承受的，我都替她承受。
    她的罪，我替她還。
    而且，隻此一次。
    康晗晗，康家；安琪，安家。
    你，你們，都去好好的享受吧，享受這兩年的美好時光。
    都他媽的給我好好享受吧！
    別怕，別擔心。
    我絕對不會對你們太過分。
    你們——康家畢竟曾養育過我；安琪畢竟給過我溫暖。
    所以我絕對不會對你們太過分。
    絕對不會！
    我發誓！
    不過，最多是要了你們的命而已。
    嗬嗬，我很仁慈，對不對？
    你們要我經曆的絕望、痛苦、悲傷，我也不會讓你們一一去經曆。
    隻是，有一種痛苦，你們卻都不可能逃脫！
    你們毀了我，我自然也會毀了你們！
    絕望，絕望，絕望！
    我要讓你們在飽嚐絕望之後再一起去死！
    這個世界上，背叛過我的，傷害過我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安琪……
    安琪——
    安琪！
    我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你們！
    默默的重複著咀嚼這每一個字，咬牙切齒的撕碎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我知道，我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我。
    不是從前的那個，因為康為行的一句話就去拚命練習跆拳道的康曉曉；不是那個因為怕惹事而對康晗晗的欺辱毫不反抗的康曉曉；不是那個隻要安琪給一丁點的溫暖就心跳不已的康曉曉！
    不是！
    不是！
    也已經，沒有可能，沒有理由再是了！
    身體，已經不會在顫抖了。
    因為已經不會再覺得心寒。
    世界都已經被冰封，身體的這一點溫度，又怎麼可能支持到寒冷過去？
    世界被凍住，心髒停止跳動，緊接著，血液開始凝結。
    於是，所有的一切都理所當然的變得寒冷。
    都寒冷了，沒有溫暖作為對比，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是冷的，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冷的。
    左手握住右手，右手攥緊左手。
    握住的，攥緊的，不過是自己的手，自己的溫度罷了。
    人啊！
    世界啊！
    隻有認清了，才會知道到底有多肮髒，多醜陋。
    記住這肮髒與醜陋吧！
    用身體與靈魂深深記住，讓所有的疼都烙印在心髒上。
    然後，再去用心的思考，思考下一步該走向哪裏，該做些什麼，該如何，整垮康氏和安氏。
    該如何讓康晗晗和安琪掉進絕望的深淵，再也無法爬上來……
    康晗晗、安琪，總有一天，你們會發現，把我推進你們的陷阱，是你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康晗晗、安琪，我會記得你們，一輩子，都深深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