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就這樣死了也不錯吧。”在放下電話前，我輕笑出聲，對著電話那頭的他。
    “澈，別胡鬧！喂，你……”後麵的話我沒有聽，隻是幹脆的扣下了話筒。
    唇角輕揚了微笑，我離開電話亭。初秋的風已經微微有些涼了，我走在路邊，時常落進樹的陰影裏麵去。陽光從枝葉間透下來，漏在我身上成了一個個半點，被照到的地方有一瞬的溫暖，卻立刻又被陰涼所取代。
    手袋裏的手機響了，不用看來電顯示，我知道，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於是並不接起，隻任由那短促的鈴聲一遍又一遍空洞的響著，王菲的《我願意》，此時隻如一次又一次冷冷的嘲諷。一陣風吹過，眼裏似乎進了沙子。
    和他交往，總有兩年了吧？我們分居在這個城市的兩端，不遠，卻不能時時相見。我原本一直以為，隻要有足夠的時間，我就可以在離開校園之後，成為他美麗的六月新娘，然後我們會一直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直到我們白發蒼蒼，我會帶著幸福的笑容在他的懷裏離開這個世界。如果這樣，我，此生無悔。
    微微握起了拳，掌心殘餘的一絲溫度觸及指尖的冰涼，顫抖著退卻了。於是整隻手都是冰冷的。這一次，不會有人為我帶來溫暖了。那種幸運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可遇而不可求。隻因為與他的邂逅，我應該已經耗盡了今生所有的運氣，然而，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後悔。如果一定要分手的話，那麼，讓我做那個狠心離開的人吧。縱使他會恨我，可我知道，失去了他的事業版圖，他也會失落。那個女人說的沒錯，現在的我於他而言隻是一個包袱，卻無法帶給他任何幫助。
    要怪，就隻能怪我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以為婚姻隻與愛情有關，以為愛情隻與自己有關，可生活哪裏就像小說一樣浪漫了？這是報應，趙漣澈，這就是你逃避家族責任，離家出走的報應啊……逃離了一個豪門，卻無法於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隻因為他也是豪門子弟！
    一輛黑色的車慢慢跟在我身後，我聽到了，但是沒有理會。它滑行到我身旁，車窗搖下，我見到一張今生不像再見到的連：“漣澈，爸找你，跟哥回去。”
    我側過臉，冷笑：“如果還是那件事，就沒有必要了。你回去跟他說，我不管什麼指腹為婚，不管那個人是什麼集團的公子，不在乎他長得是圓是扁，更不稀罕他家裏的什麼顯赫背景。我不嫁，就隻是不嫁而已。誰做的決定，要嫁，就讓那個人嫁過去，少拿什麼父母之命來壓我，媽死的那一天起，我就沒再把自己當趙家人！不和你多說了，我要去上班，沒空。”
    “那算什麼工作？趙漣澈，你太給趙家丟臉了！”
    我加快了腳步，不願再多說什麼。丟臉的人是我嗎？如果不是他們，我會離家出走？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會到歌廳裏去做歌手？如果……罷了，如果不是去了那家歌廳，我也不會遇到他了。離開家以來，隻有那一件事情，讓我覺得幸運。
    三年來我的行蹤和處境，我不信家裏會一點都不知道。而自從我離開那所房子，就沒有一個趙家人對我表示過一點點的關心和問候，更不要說給我一分錢維持生活。在沒有一點經濟來源的情況下，我一個女孩子，進了歌廳卻沒有但所謂的應召女就已經算是很給家裏留麵子了！而在遇到他的那一天，盡管在迷糊中，我依然確信我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麵孔。他們躲在陰影裏，麵無表情，神色冷漠。那就是趙家的保鏢，他們無謂的看著昔日的趙家三小姐被一群醉酒的流氓下藥、調戲、可他們的反應甚至不如一個陌生人！如果不是上麵命令他們不許救我，還能是什麼原因？
    我依然走著，而哥的車依然在後麵不即不離的跟著。從車窗裏我看到他在講電話，也大體上知道他想請示些什麼。如果……嗬，算了，哪有那麼多的“如果”呢？如果“如果”有用的話，媽就不會死，我就不會走，事情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涼風揚起我的裙裾，我的腳步漸漸慢下來。無所謂了吧，生在豪門不是他的錯，而作為男人，他也不可能如我一般離家出走。如果我回家，他找不到我，就會死心了……強壓下心頭難過的感覺，我轉身，腳下的高跟鞋踩出優雅的節奏，我就踏著這樣的節奏走到車門邊，動手拉開車門，坐進去。
    關上車門的瞬間，我聽到心裏有什麼東西崩塌了，痛得無以複加，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辦法流下。
    那個自稱是我哥的男人回過頭，詫異的看著我，我木然地吐出兩個字：“開車。”
    車子啟動了，一路向北開去。我握住頸間的心形玉佩，在滿目繁華中忽然很想再見他一麵，隨即卻又狠狠地唾棄自己：呸，還以為會有什麼樓台會麼？現實一點好不好？趙漣澈，你認命吧！再見他做什麼？讓他傷心麼？手漸漸鬆開，無力的垂下。
    十字路口，因為紅燈的關係車停了下來，我蜷縮在座位的一角，茫然的看著窗外。是幻覺麼？為什麼，我會認為路口的對麵，穿著西裝戴著頭盔的那個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的摩托騎手會是他呢？明明我看不清那個人的臉；明明，我知道，他從來都不屑騎摩托車的。
    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我已經推開車門跳了下去。他疏忽了，以為我自願上了車就不會反悔，因此沒有鎖上中控鎖，卻被我抓到紅燈的機會跳車了。
    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我隻想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真的是他。細細的鞋跟在跑動中微微顫動，將要支撐不住的斷掉，讓我的腳步有些不穩，而我顧不得了。誌，我要見你，如果，如果那個人真的是你的話。
    東西方向的行車如流水，而我隻是向前跑，沒有一絲躲閃的想法。我看到有人的嘴張得很大，卻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我也不想知道——而那個騎手似乎是愣在了那裏。在哪一個刹那，我隻覺得自己似乎是騰空了，眼角的餘光掃到一輛白色的車子，而接著，我摔倒在地上。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我聽到有人向我跑過來，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抬眼看去，頭盔下是那樣一雙熟悉的眼睛。我隻想微笑：誌，這是我們都沒有辦法的事情，可在你離開我之前，我終於有見到你了。“誌，還能再見到你，真的……很好……”我聽到自己這麼說。
    接著，周圍黑下來，疼痛似乎這時候才想起來找上我，我想，這種程度的疼痛，按常識來說，我會死吧？可是，能在他身邊死去，對我來說，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吧。
    而這，便是我最後的想法了。